楚玉一步一步逼近:“陆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救人之德,那我问你,生而为人,为的是什么,天下苍生,将来谁人不是一抷黄土,你嘴上的大仁大义,那么,火烧粮仓死人了吧,王雪的尸首也才刚入土吧,那谁来替他们讨回一条命?谁又能让他们能够安息?汪家要报仇我理解,宁芸娘吃醋我也能理解,可为什么非要填进去人命?因为在你们心中,除了自己,除了比自己更高位的人,其他的无关紧要,你们仗着自己的权势地位目中无人,底层人命如蝼蚁,或许连蝼蚁也比不上,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陆大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玉有些气喘,深呼吸一口气对陆知安道:“陆大人,是楚玉无状了,我知道陆大人是个好人,也知道世上还有很多一心为民的。只是我有自知之明,并不适合,以后说不得还会连累陆大人。”说罢揖礼后头也不回的回屋关上了门。
陆知安拿起旁边看了一半的书,安静的看了一会,忽的直接把书扔进了炭盆,溅起一片火花,看着火舌舔过书页,最后化成灰烬。
陆知安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在外边等着的管事偷偷的觑着他,脸色平静,眼神却幽暗沉寂。管事的吞了口口水,腰更弯了些,更小心的伺候着。
陆知安快步的走向自己的院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怒有气,还有一丝欣慰?等他坐到书桌前,才平静的对管事的说道:“让众人的嘴都闭严实了,若是传了一星半点到母亲的耳边,仔细了他的皮!”
楚玉在整个屋子里转圈圈,其实她更想出去扯草的。她现在是又悔又怂,不该那样对陆知安,若是他真的暴怒之下把她收拾了,她就完了,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哎,她刚才应该问一下他什么时候能放她走的。
楚玉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出来,宁芸娘来了。朝月在外面啪啪的敲门,楚玉收拾了思绪把门打开,就看到了宁芸娘在一堆丫鬟婆子的围绕下正皱眉站在门外。
楚玉有些受惊道:“你怎么过来了?小栩儿呢?”一边说一边把门敞开让众人进屋。
宁芸娘在上座坐下道:“这两日你是怎么了?”
楚玉坐在下手方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我这猫冬呢。”
宁芸娘叹气道:“我不知道大伯和你说了什么,不过看在思文的面上,他也当不会与你为难,若是他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或与婆母说也是一样的,可别受了委屈。”
楚玉笑着点点头道:“陆大人是正人君子,哪里有为难我的,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放心,没关系的。”
宁芸娘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轻轻的叹气。
谈话最后也不了了之,楚玉心知宁芸娘或是误会了陆知安对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也不解释,随她误会去。
时间如流水,慢慢的滑过,楚玉也还是呆在陆府的锦绣阁,自那次不愉快的见面后,陆知安没有再来锦绣阁,楚玉倒是又去其他地方散步游玩,都没有再见着面。
等陆言安回府都已经冬月下旬了。今冬倒是雨水较少,空气干冷干冷的。楚玉跟在宁芸娘后面旁观着夫妻俩重逢的喜悦。恍惚的看到了当初在城门外“捡”到他与陆雨石的情形,她甩了甩头,只安静的现在旁边。
陆言安很快就意识到楚玉的安静,他奇怪的问楚玉道:“你今日怎么跟拔了舌头似的不吭声?”
楚玉笑道:“你与宁芸娘有说不完的话,哪里有我插嘴的余地,你才刚回来,必有许多话与家人说,我先告退了。”说罢便福身告退了。
楚玉刚出了门,宁芸娘便在陆言安耳边说了这些天楚玉的不对劲,陆言安皱眉道:“等大哥放衙回来我去过问一下,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第56章 兄弟交心
很快日子便到了腊月初八,陆知安休衙三天,陆李氏决定带着全家老小去城外的小叶寺去斋戒几日,楚玉也被打包一起带走了。
天还黑着时便起身出发,到了小叶寺也才堪堪天亮,寺院门口施粥的地方已经排了长队。
众人进了寮房忙乱的收拾,楚玉东西不多,几下弄好后不欲添乱,与朝月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她走到了布粥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去年今日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只感叹时间过得好快,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看了一会也不上前,只在寺院周围游览着,僧人们还没下早课,嗡嗡的念经声很有节奏,莫名觉得还挺好听的。
这边陆言安等房间收拾好了,便拉了陆知安询问,寺庙不许夫妻同住,他与陆知安就安顿在了陆李氏左边挨着的房间。
陆言安走进去一看,陆知安正在看书,他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自己坐到陆知安对面道:“大哥,你和楚玉怎么回事?这几天我看她都有些怪怪的。”他回来的时候王雪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众人并没有多嘴,陆知安也不欲多提,因此他并不知道。
陆知安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应当去问她。”
“不是啊。”陆言安把扇子唰的扇开凑近陆知安道:“芸娘和我说你去了她院子还说了会儿话,她才这样的,你跟她说什么了?”
陆知安翻了一页书道:“怎么?她在陆府住了快一年了,我做主人的不能去关心一下?”
陆言安抠抠脑袋道:“倒也不是,我就是觉得吧,你这行为怎么就透着那么一丝古怪呢。”
陆知安把书往旁边一扔道:“怎么,你以为我会害她?还是会把她赶出陆府?恐怕她是巴不得呢。”
陆言安嗅出一丝八卦的味道,贱兮兮凑到陆知安面前道:“你舍不得她离开啊,那我是不是要多个嫂子啦?我看她挺好的,跟芸娘也处得来。”
陆知安不耐烦的推开他道:“我看你最近是太闲了,三姑六婆的事也要插一手。那年节上的事就交由你打理吧。”
陆言安赶紧坐回去道:“大哥,母亲为了你的终身大事都快急白了头,你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楚玉虽说身份上略低了些,好吧,是很低,但她心性不错,为人又爽朗大方,还有些脑子,是个挺不错的人选,若你有意,母亲也不会太过阻拦的。”
陆知安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陆言安立马缩在凳子上,见他又拿了书看,立马把他的书给拿下了。
陆知安斜睨着他,陆言安嘿嘿干笑一声道:“大哥,我不知道你与楚玉是怎么一回事,从年初她进了咱们府里,你对她就老是神秘兮兮的,我诈过她一次,她与我说了宁二娘子的事,可我不傻,能看得出她说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陆言安的脸和声音渐渐严肃起来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我好,为了陆府好,其他不算,楚玉被软禁在陆府,虽吃穿不愁,可是那是她想要的吗?她有能力,凭自己也能做到,如若可能,我希望大哥能看在我的份上饶她一次。”
陆知安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陆言安知道这是他心烦或拿不定主意时的小动作,也不打扰他,只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看着,手指在桌面敲出“笃笃”的声音。
良久,陆知安似是下定了决心,收了手对陆言安道:“当初楚玉进陆府,是以一个消息换取宁二娘的性命的。”
陆言安点头道:“她与我说过,宁二娘子还活着,似是在苏州?那么她说的消息是什么,居然能让你大动干戈?”
陆知安道:“当初太后垂帘,却又几次病重,权势交叠之际,陆府不是簪缨世族,父亲又是那般情况。风雨飘摇,不知道何时干休,你也不得不避到小地方去,连陆栩也是在那里出生的。”
陆言安回忆了一下,笑道:“我与楚玉也是在那里认识的,不用过问生意,悠闲了好些天呢。”
陆知安点头道:“而楚玉带来的消息,就是官家并非刘太后亲生子。”
陆言安闻言愣了一下方才道:“那……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又为什么要说出来,她应当知道,一个不好就是杀身之祸。”
陆知安道:“她并不肯说,而当时,我是起了杀心的。”
陆言安惊地站起来,口齿打结道:“大……大哥?”
陆知安示意他坐下,道:“后来刘太后薨后她的一些见解让我觉得新奇有趣,让父亲也因此得了实差,初次起了留她之心。再然后就是旱灾和蝗灾,你也是知道的,更重要的是,我因此在晏大人和范大人面前露了脸。”陆知安长呼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