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跑堂的随意给她说了个大概,道是向官府揭发胡不归是胡人,现在前来拿人问话。
楚玉原也怀疑过胡不归有外族血统,不过她并不在意——后世混血儿多的是。
只若胡不归真的是胡人,陆知安就有可能被安一个“里通外敌”的罪名,那他就真的出不来了!
打死都不能承认!
楚玉记得池映易曾提及过,胡不归唯有一个爷爷,业已过世,应当是死无对证罢?
为首捕头向楚玉一点头:“楚娘子……”
“楚大人!”楚玉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道:“楚玉不才,忝为从九品校尉。”
她是官,他是吏,他见了她是要行礼的。
那铺头不甘不愿胡乱地一揖手:“楚大人。”
楚玉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也不再咄咄逼人,笑着一颔首问:“这大清早的,诸位是为了朝食?便也不用如此大张旗鼓,来者是客,请坐便是。”
“我等前来,并非为了此事,而是有人向上揭发,你们酒楼藏有胡人!”
楚玉不引人注意地看了池映易一眼,见她并未露出异样,倒也猜不出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池映易昂着头:“是谁说的?差爷便请了他前来对质便是,何苦随意编排一个罪名强加在我们头上!”
她本就不矮,这么稍抬着头,自有一股睥睨的意味。
“将人压到刑讯室一问便知!”
池映易虽竭力抑制,脸色也变得有些惶惶。
刑讯室,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地方!
她紧咬牙关,双目充血,强自忍着颤抖道:“敢问是哪位大人下的令?”
“只要证实了你身后那人是胡人,便是谁下的令又如何?”
楚玉拍拍手,似是很崇拜地点头道:“差爷说得是!”
池映易向楚玉看去,见她老神在在地站在一边,并没有什么慌乱之意。
池映易心下稍安,定定神道:“池某虽一向谨言慎行,倒也会得罪一些宵小之辈,若是有人胡乱栽赃,差爷又欲如何?”
捕头不耐烦道:“你身后那人看长相便知是胡人模样,哪里来的别人栽赃?”又对身后之人喝道:“还不快拿下?!拖拖拉拉的,大人责怪下来,你我可担当得起?!”
身后衙差便欲动手。
楚玉笑着道:“诸位的火气何必这么大呢?想来也是,夏天到了,天气炎热,人心也会更浮躁一些,倒也不用如此,便先坐下,让我好生说道说道?”
楚玉口舌其实并不比池映易好。
但是她不讲理啊!
你给我讲理,我给你讲律,你跟我讲律,我跟你讲德,反正踢皮球就是了。
好歹楚玉有个官身,那捕头也不好发火,只冷硬着道:“正是当差之时,不便打扰。”
楚玉点头:“这大热的天还要出门做事,也是辛苦。”
衙差们都感同身受。
他们出门在外,虽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也是外强中干,身份上连普通平民也是不如的。
楚玉又笑道:“诸位也是听命行事,只我有些许疑问,还请告知。”
她看向池映易,对她微眨了一下眼,又看向胡不归道:“都说各花入各眼,你们看着胡爷像是胡人?可我看起来倒是觉得像是宋人,这血脉一事,事关重大,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大帽子往人头上一扣,可不得就是几条人命?”
“没有确凿的证据,唯有一知哪里来的人证,便胡乱编排我酒楼里的人是胡人?这便是你们做事的风格?”
楚玉脸上虽挂着笑,眼神却变得凌厉:“这大宋京城里的官员衙役便是这般做事的?!”
那捕头缩了一下,强自道:“既有人证,还望楚大人行个方便,让我等带了人回去问话,若是无事,放归回来便是。”
楚玉又点头:“那如果不是,我的损失又要找谁赔偿去?”
那捕头惊呆了,还从未听闻有人要向官府要赔偿的。
若是为人洗了清白,谁不是大牌匾挂着,谢天谢地谢大老爷的?
楚玉耐心为他们一一算着:“我这酒楼一日的流水大约二百两上下,诸位现下阻在这里已是挡了我的生意,若胡爷真是胡人,那我无话可说,想来自有官人处罚,可若是胡爷是被人诬陷的,这影响可就大了。”
“今日的银钱也便算了,也是各位差爷秉公执法,并算不得什么,就当是请诸位喝了茶便是,只以后怎么办?”
楚玉笑着盯着那捕头道:“我四为楼的名声便这样被败了,以后影响有多深,谁又能算得出来?差爷你连是谁下的命令都不知道,难道我的损失可是找你要?”
捕头色厉内荏道:“四为楼窝藏胡人,罪证确凿后需得封了!”
“我知道。”楚玉仍是不紧不慢地道:“可是你有证据吗?胡乱说个不存在的证人,再将胡爷押了过去屈打成招,最后将我四为楼收入囊中,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可别做官了,做生意肯定是一把好手,大宋第一奸商啊!”
那铺头气急败坏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欢迎你也强词夺理一番!”
“今日这胡人我一定要带走!”
楚玉叹道:“同为同胞,差爷何故欺人太甚?!你说他是胡人,我现在怀疑你才是胡人,特意来抹黑我们,好从中得利!”
那官差被楚玉的倒打一耙气得脸红耳赤,手上的铁尺提起来就要动手。
楚玉往前一站,扫视一圈,傲视群雄道:“你打,我可是朝廷命官,今日若是了一根头发,你、你们,还有你们身后的主子一个都跑不掉!”
官员身份还真是好用,不枉费她花了那么多心血!
第257章 图腾
那些衙差被楚玉的一番操作给惊呆了,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看着捕头,希望他能做主发话。
捕头也很为难,若真的强行将胡不归带走,转眼说不定自己也会被“变”成胡人。
正两难间,又听楚玉笑道:“诸位都是听命行事,我亦不难为你们,只要有确凿证据,能证明胡爷是胡人派来的细作,人便随你们去便是!”
这里可有文字陷阱,就算他们证明了胡不归是外族人,可只要胡不归不是奸细,那他们也不能将人带走。
捕头心里有些意动。
楚玉道:“四为楼便在这里,若是担心人跑了,便安了人也是无关紧要的,包吃不包住哦。”
捕头恨恨地瞪了楚玉一眼,不发一言地转身就走。
一群衙差也跟在他身后,呼啦啦的就离开了。
楚玉对柜台旁的老管事使了个眼色。
老管事忙站出来哄劝散了围观之人。
楚玉松懈下来,刚想与池映易谈话,就看到唐新文火急火燎地窜了进来。
小厮跟在后面直喘气。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楚玉给他打了声招呼:“天气这么热,你也不怕出什么事情。绿豆汤要吗?”
唐新文几乎是扑在楚玉面前道:“你怎么样了?”
楚玉想了想道:“有点渴,还有点热,他们不给我吃冰的。”
风水轮流转,现在到她看着唐英吃冰块流口水了。
“不是!”唐新文呼哧了两下才对楚玉道:“我听说有官差前来找你的麻烦?”
“不是啊,秉公执法而已,很正常的。”
“真的?”
楚玉点头,又问他:“绿豆汤不喜欢,要不要点寒瓜?”
唐新文胡乱点头,又想起自己荷包不丰厚,问楚玉:“可以挂帐吗?”
楚玉随意一点头。
不一会儿就有跑堂的端了东西上来,额外附赠了几块绿豆糕。
楚玉几口将面前的酸梅汤喝了,对唐新文打个招呼就要走。
胡不归的事情她要仔细问一下。
唐新文忙放下嘴里的东西,含糊道:“我有事与你说。”
楚玉道:“等着,我现下有事,你先吃,等下过来找你。”
胡不归的事情比较重要。
唐新文用手帕抹抹嘴:“那你快着点!”
楚玉笑着点头,便向后院走去。
池映易几人正在后院院子里坐着。
见了楚玉,池映易起身,不知道该怎么跟楚玉说,张了张嘴,也没发出声音。
楚玉也不客气,拉了她一起坐下道:“池掌柜给个痛快话,胡爷到底是不是……?”
池映易垂着头,轻声道:“我亦不知,子青幼失怙恃,与爷爷一同生活,没多久,爷爷也离他而去,便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