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多却是叫骂声。
身为既得利益者,又怎会为了损了自己的利益而发声?
《百官图》的风波在赵祯的无视下,本应渐渐平息。
只范仲淹做事实是太过耿直,见赵祯不予理睬,便又上书。
连着上了四篇折子,一篇比一篇言辞激烈。
毫不掩饰地对吕夷简的用人制度提出尖锐的批评。
赵祯也是无奈。
折子里不仅说了吕夷简,还顺带隐晦地骂了他。
面对范仲淹激烈的言辞,反应过来的吕夷简倒是慢慢地蓄力,准备对付他。
吕夷简在赵祯身边多年,熟知他的性子,什么事情他无所谓,什么事情是撩了他的龙须。
他一清二楚。
于是,吕夷简开始反击。
上书说范仲淹“越职言事、勾结朋党、离间君臣”。
无论什么朝代,“朋党”一词绝对是帝王的死穴!
赵祯对此很是头疼,私下里问周公公:“范大人再次入京不过一年,真有那么大的本事结党营私?”
周公公道:“奴才哪里知道这个,不过文人的事,倒也需要文人来解决,每次的科考,不是兴起什么‘同年’?可与此有关?”
同年,同一年中了进士之人。
新入官场,到底有不少的新人心里无措,又有上司老人等无事生非一番,这些新人便会团结起来。
又因一同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彼此心中很是容易心生好感。
赵祯头都大了,这可不是小事!
便问了吕夷简,此事可当真?
侍御史韩缜本就是吕夷简一方的人,见赵祯如此言行,又猜度着吕夷简的心思,便上书建议朝廷彻查,同时严禁官员越职论事。
赵祯本就不欲在此事上多加纠缠,便点头应允。
很快,范仲淹的朋党名单便出来了。
陆知安赫然在例。
名单不长,可也不短。
赵祯甚是震怒!
范仲淹被贬为饶州知州。
楚玉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在庄子上与小孩子们玩得开心。
只见一骑从远处直奔而来,越过府邸,直到最里面才停在楚玉前面。
马上的是陆遥。
楚玉很是惊愕。
她很少看到陆遥这么无状的样子。
在初夏的天气里,浑身是汗,满面的尘土,狼狈万状。
楚玉忙问他:“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陆遥翻身下马,他的手被缰绳勒破了皮,汗水浸上去,火辣辣的疼。
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将楚玉拉到一边:“范大人出事,陆大人让我告诉你一声,早做准备!”
楚玉心头是懵的,赵祯亲政不过几年,“庆历新政”还没有过,怎么就出事了?
她刚要问详情,就看到陆遥很是顾忌地看了其他人一眼。
楚玉忙将他带到府邸里,又让郭蒙和唐英亲自守着门口,仔细问了。
等问清楚后,楚玉倒松了一口气,不过是贬谪而已,反正范大大还是会回来的。
遂她安慰陆遥道:“且不用担心,官场沉浮很是常见,陆大人是个有能耐的好人,他必定不会有事的!”
陆遥将信将疑。
陆知安的名单一被挂上去,就马上让他通知了陆府与楚玉。
楚玉肯定的语气安慰了他,他擦了一把脸,便告辞了。
说不定陆老爷子会有什么法子呢。
第254章 屋漏
楚玉虽安抚了陆遥,到底还是有些担心,送走陆遥后,干脆收拾好东西带了人回城去。
至少城里的消息会更灵通些。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比她所以为的更加严重。
吕夷简身为首相,又经营了这么多年,势力更是树大根深,谏官御史并不敢上书,唯有集贤院校理余靖冒死进谏,被贬为筠州酒税。
馆阁校勘尹洙与范仲淹亦师亦友,视为朋党,贬为郢州酒税。
同为馆阁校勘的欧阳修,贬为夷陵县令。
………………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连上朝时,都目不斜视,各官员见面时,只对个眼神便罢。
好在宋太.祖曾立下了誓碑,传召子孙,后世有为帝王者,不得杀士大夫与上书言事人,这些人才只是遭遇贬谪罢了。
景佑三年五月初,已过了立夏,尚未至端午,天气愈发的热。
范仲淹只带了两个随身小厮,一辆马车,即将离开汴梁,去往饶州。
汴梁城外十里亭。
亭里站立着俩位穿着便服的中年男性。
一靛蓝一深青,都是文质彬彬美髯公的模样。
正是天章阁待制李纮、集贤校理王质。
范仲淹下了马车,与俩人寒暄几句。
在这个人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这俩人能来送行,足以见其情谊。
尚未道别,便又有一马车从汴梁方向行出,直往十里亭而来,停在几人的马车旁边。
并不起眼的车舆,那匹马倒是不俗。
亭中几人都猜度着来者何人,却见一双白色的绣花鞋冒出来,接着是一位穿着打扮毫不出众的小娘子迈下车。
后边跟着一位身穿灰淡蓝色劲服的年轻妇人。
楚玉一下马车,便抬头看着亭中众人,脸上带着笑疾步走到几人面前。
先是行礼,然后笑着对范仲淹道:“我还担心会迟了,紧赶慢赶,还好赶上了。”
范仲淹与楚玉不过一面之缘,却对她非常有印象。
毕竟不是每个人在初见面时便要他的字。
“小娘子前来,可有要事?”
楚玉笑道:“送行!”
说的铿锵有力。
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楚玉又对王质俩人行礼:“我是四为楼的楚玉,俩位大人有礼了。”
她本来习惯性地想推销一下四为楼,又觉得情景不对,便又对范仲淹道:“范大人前去饶州,山高路远,我便准备了一些干粮,还请范大人不要嫌弃。”
范仲淹正想推辞,楚玉已经示意大武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交给范仲淹的小厮。
很大一个麻布袋。
范仲淹看着楚玉闪着期冀的目光,推辞的言语便说不出来。
楚玉道:“不过是庄子上自产的一些东西,并不值当,范大人不嫌弃便是。”
以范仲淹的官职俸禄,他根本就不会缺银钱,楚玉若是送那些东西,他也不会收。
范仲淹笑着颔首:“那便多谢楚娘子好意。”
那小厮才将东西放到车上。
楚玉回以一笑,又道:“陆大人并未前来送行,还请范大人莫怪。”
范仲淹理解道:“说来此次亦是我连累了众人,范某深感不安。”
“不是的。”楚玉摇头:“陆大人与其他一些大人还在那跪着呢。”
从早朝结束便一直跪在崇政殿前,虽只几人,倒也让赵祯和吕夷简暗怒。
楚玉并不推崇这种方式。
有点类似胁迫。
以弱者的姿态强求对方让步。
并不是什么好方法。
还不如直接上书痛骂赵祯几句还爽快一点。
若是那样,受罪的又不是自个的膝盖。
还是陆遥在宫门口等着送陆知安去开封府,等了半天没见着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事,暗想了一番,又让人与陆府和楚玉说了。
范仲淹抚须叹道:“几位大人这又是何必?”
王质俩人本因送行的只他们,心里对各官员有些不满,此时倒是有些感概:“原以为我们便是重情义,与那几位大人比起来,倒是不值一提。”
李纮道:“范公正直无私,敢说敢言,为臣之道,莫过如是!”
楚玉道:“政局一事,并无对错之分,不过所在立场不同。且我相信,范大人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此时不过一时挫折,他日定凌云壮志,腾飞于天。”
范仲淹本因此事有些挫败,闻言,心境却似开阔了许多。
眼见时辰已不早,楚玉便道:“范大人与俩位大人或有话语要说,楚玉便不打扰,只愿范大人此去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说罢又与几人行了礼,方才离开。
李纮道:“这位小娘子便是在京城颇有名气的才女?”
他也略有耳闻。
范仲淹摇头道:“并不是。只能说出此番话,想来也是个剔透玲珑之人。”
又感慨一番后,便与俩人告别。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摇摇晃晃的。
等到了歇马亭休息时,那小厮才将楚玉送的麻袋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