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忘了有个常见的五级法术叫作瞬间传送。
叶修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卷轴,投向他的目光里透出情热和几分罕见的混乱。
“下次见……”大法师沙哑地说,“下次见,小周。”
接着就砰地一下,从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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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疲惫。”喻文州下结论道。
“跟亡灵打一整夜交道,任谁都会疲惫个几天的。”
叶修合上手里的书,舒舒服服地往后一倒,让自己陷进宽大的靠椅,这才转头看向桌上的水晶球。蓝雨城主的脸正映在其中,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恐怕圣殿不会给你太多时间休息。”喻文州说,“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最迟明天,你就会收到前往万法之都的邀请。”
“又要开会了吗?”叶修懒洋洋地说,“圣殿的老爷子们这次是真吓着了。”
“确实如此。巨人战争结束后,死亡之谷的封印已有三百多年不曾出过问题。”喻文州透过水晶球,关切地打量着老友,“你看上去彻夜未眠,修复封印对你的消耗,似乎比我预想的要大。”
“这个嘛……倒不完全是修复封印造成的。”叶修干巴巴地说。他眯起眼睛,注视着正在等待后文的蓝雨城主:“文州啊,我们以前好像讨论过‘封印诅咒’的可行性来着?”
“你被诅咒了?”喻文州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叶修抬起手抓了抓头发。“是一个针对我个人的初级言灵诅咒,没什么大碍。”不过在某些特殊时刻有害生理健康,他在心里补充道。“我问过王大眼了,净化仪式需要的材料短期内没法凑齐。”
“然后,你发现这个诅咒开始……影响你的睡眠?”
“差不多吧。”叶修坐直身体,将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喻文州轻轻皱起眉头:“理论上,诅咒生效的根源还是魔法,而所有魔法都是可以被封印的……”
叶修替他接了下去:“但是封印某种魔法,需要对其属性和构成有详细了解。初级诅咒留下的魔法波动太过细微,很难有针对性地建立起封印——对吧?”
“看来你已经尝试过了。”喻文州微笑着说。
“这不是想找你这个封印大师确认一下嘛。”叶修耸了耸肩,重新靠回椅背。
“你刚才说,这是一个言灵诅咒。这种诅咒有很大的随意性,跟施术者当时的心境密切相关。我们可以试着从你被诅咒的原因以及内容入手,推敲一下解开诅咒的约束词。”
是啊,简直太相关了。叶修想,我打搅了她的约会,所以她让我的人生第一次约会变得一团糟。推测约束词的提议有一定可行性,可是跟“禁止高潮”匹配的约束词……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句子。他正犹豫着要如何描述这令人头大的情况,忽然从水晶球里瞥见了一抹蓝光——
“哎哟少天,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靠靠靠靠叶修你怎么知道我在?”蓝雨剑圣的脸还没出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我那个位置明明不会映在水晶球里的!”
“下次偷听的时候记得先把冰雨藏好,剑鞘上那块宝石实在太大了,想不看见它的反光都不行。”
“切,找人帮忙解诅咒还揣着一大堆心眼干嘛。”水晶球里,喻文州笑着往旁边让了让,黄少天的脑袋就不客气地挤了过来,一面还不住嘴地嚷嚷:“我说老叶,快讲讲你到底中了什么诅咒?谁给你下的?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也会因为一个初级诅咒闹得睡不着觉?搞这么神秘干什么?难不成是长了条尾巴……快快快站起来让我检查一下……”
叶修面无表情地抓过一块用来擦棱镜的天鹅绒,盖在了水晶球上。
他可不会傻到跟黄少天谈论这个诅咒,丢下初次约会的情人、夹着一根硬梆梆的东西瞬移已经够糟糕了,不需要再搅合进一个能就这茬儿笑上一宿的损友,绝对不需要。
然而在切断通讯的同时,叶修想起了另一件事:既然圣殿要开会讨论封印松动的事,那么作为三大授勋骑士团之一、又参与了死亡之谷战役的轮回,必定在受邀之列。
也就是说,他很快就会……再次面对周泽楷。
圣殿无论开什么会,第一天的主题工作都是汇报。
王杰希、高英杰、袁柏清……参与封印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陈述战斗经过,内容大同小异。叶修听得耳朵长茧,连续对自己施了三个初级振奋术才没有在漫长的会议中睡着。江波涛的讲稿比所有人都长——由于周泽楷的不善言辞和箭术一样有名,轮回的副团长不得不一个人提交两人份的报告。于是轮到叶修发言的时候,他丢下一句“参见小江替小周说的那部分”就坐了回去,主持会议的冯宪君长老一个手抖,差点把茶杯给打了。
好容易挨到傍晚,叶修赶在会议结束前溜出了议事厅。
会议期间,圣殿每天都会举行晚宴,叶修一直很头疼这样的场合。他不想应付挂着蜜糖般的笑容、说出本意前先要迂回三圈以上的贵族,也不喜欢在过于注重礼仪的地方用餐,更头疼被当作黄金单身汉介绍给成打的千金小姐们。
他没有立刻离开圣殿,而是绕开灯火通明的宴会厅,沿着长廊穿过中庭。缺席宴会不代表连晚餐也要错过,许久不曾造访万法之都,他还真有点想念那些塞满笋干、碳烤鸡肉丁和秘制酱料的小馅饼。
在第一个转弯处左拐之后,他听见了厨房里人们忙忙碌碌的声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谁知手刚攀上门把,厨房的大门就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侍者服的少女捧着一沓码得高高的盘子走了出来。
少女显然没有想到门外有人,大惊之下身形摇晃,那叠盘子眼看着就要摔成一地碎片,却在翻落的瞬间静止在了半空。她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身穿法袍的青年,盘子会悬停住显然是魔法效果,但这个人既没有吟诵咒语,也没有使用法具,甚至没有做任何看上去像在施法的动作……
在圣殿工作的人,大都听说过不少关于法师的轶闻。比如说,有一种法师们梦寐以求的境界——真正让魔法流淌在血液里,不借助外物,心念所致即可施放法术。谈起这事时,人们往往会换上一种无限憧憬的语气,说:那就是无念。*
可是,传说中能这样做的,不都是胡子花白、皱纹就像智慧一样深刻的老爷爷吗?
少女还来不及把满腔惊愕转化成崇拜,青年已经像采收水果似地,将餐盘一个接一个地从空中摘下,轻巧地叠在她手中的盘盏上。
“小心。”那人手上不停,声音从容又温和,“初级悬浮术只能持续八秒。”
就仿佛停滞的时间重新启动,最后一个悬空的盘子骤然下落。青年一手帮少女扶住盘叠,一手伸直了准备去够。就在这时,另一只手从他身后递出,稳稳地接住了那只瓷盘。
少女张大了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骑士抬起右臂,将那只漏网之鱼搁在盘叠最上方,同时像害怕法师先生跌倒似地,用左臂虚环在后者腰侧。有那么一刻,她几乎以为骑士会收紧双臂,把懒懒笑着的青年拥在怀里。可年轻俊美的骑士只是低下头来,靠近法师耳边,轻轻地叫了对方的名字——
“叶修。”
然后就放开了手。
少女仿佛觉察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她低下头,小声地向这两人道了谢,托着那叠餐盘快步离开了。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罪孽了。”叶修看了看周泽楷的脸,又转头眺望了一下女侍者快要消失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罪孽的龙骑士摇摇头不说话,一只手摸到法师袍宽大的袖口,悄悄地探进去,握住了情人的手。厨房的灯光从门缝里流泻出来,照在他微红的耳尖上,薄薄的耳廓透着光,仿佛在诱人去捏一下。
“上次,呃,”叶修把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插进兜里,尽可能用淡定的语气说,“不好意思走得有点急。”
叶修并不是不想见周泽楷。尽管诅咒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开,可不动欲念的话,完全可以当它不存在。上一回是突然情动,根本没想起这档子事;这回有了顾忌,就算觉得小周有点可爱——好吧,是非常可爱——也肯定不会做到那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