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好!这长脖子大花儿绣喜被被面那就绝了!啊呀呀,这张,这张好,喜鹊缠枝......不不,不是喜鹊,这俩胖鸟儿嘿!上了色儿不知多好看呐,可以做个双面屏;哦哟,双鱼盘珠!活灵活现!小丫头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鱼,瞧那俩大眼珠子,我怎么没见过呢?”
陈姜的得意之作在家不知翻过多少回了,影子见怪不怪,嫉羡交杂地道:“她可是千年老妖怪,会画画有啥稀奇?”
老头一震:“你说什么,她是妖怪?”
影子吭哧了一会儿,不情愿道:“我也不知道,舅奶奶先说她是妖怪,后来又说她是大仙,叫我跟着她的。”
老头不明白了:“跟着她有什么好处?”
“能送我去投胎。”
看出影子是个有故事的小鬼,老头来了兴趣。但显然他也是个很有职业精神的鬼子,在做成生意之前,听八卦这事儿得往后排。
捏着胡子琢磨了一会儿,老头当机立断:“妖怪有什么了不起,我还做了鬼呢!送钱上门哪有不收的道理!去呀!拿给你娘看!二十两不亏,上好色绣成品,一件就回本啦!”
女子看了两张图,似有所感,又看了陈姜一眼,真的站起来向后堂走去。
陈姜心态稳,信心足。她的画纸很差,画面很素,画功或许也不是最好,但她采用了素描手法,以锅底灰与墨汁相结合,使粗细不一的多根枝条勾勒,利用阴影的浓淡营造出画面的立体感,同样的花开富贵,她的牡丹每一朵花瓣都有厚度,每一片叶子都有姿态。
更勿论她为了突出“新鲜”,还增加了许多后世元素,绣娘能否绣得出精髓,陈姜管不了,她只卖样子,求一个出奇制胜。
掌柜的到底也没有露面,那年轻女子亦是显而易见的情绪不高,出来后对陈姜勉强一笑:“二十两,你的花样子有多少张算一算,本店收了,以后若画了新的,还可送来,都按这个价儿收。”
草纸拍在台面上,她翻了翻,轻轻颔首,随即从柜里摸出两个银锭子,称好重量,递给了陈姜。小伙计的眼睛瞪得溜圆。
“没白教你娘。”老头在旁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了几十年的铺子,乍一丢开没着没落的,也不知地府里头有没有生意可做,真想把我的黄花梨老算盘带下去,赚赚阎王老爷的银子。”
这个可以有,陈姜忍俊不禁,抿了抿嘴。
廖氏见了,只当她拿了银子开心,自个儿的心脏也砰砰地跳,压不住抖动的嘴角,想笑,又想哭。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她活了三十多年第一回 见到这么多钱。
有了银子,我可以去府城找......脑中刚冒出半个念头,廖氏浑身一哆嗦,忙摇了摇头,不,我在想啥?该想的不是这个!有了银子,闺女就有细粮猪肉吃,有新衣新鞋穿,想添置点啥就添置点啥,想送她哥去学堂也送得起,打算过的事都有了着落,她心里就会舒坦,她心里舒坦了,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闺女,是阎王殿里走过一遭的人啊。
加上之前从巧掌柜那儿挣来的钱,陈姜荷包里现在有了二十三两银子。出门亮给陈百安看一眼,把他激动地直攥拳头。
“姜儿,你教教我,我也想学画,挣,挣银子。”
“如果书院里的先生愿意教你,我不反对,别指望我,以后我也不会再卖花样子了。”
“为啥?你画得这么好……”
“把爱好和生计混为一谈的人,最后都抛弃了旧爱,培养了新欢。我喜欢画画,但是是随心所欲的那种。”
陈百安挠挠头,似懂非懂。陈姜微微笑,没笔没纸没颜料,绞尽脑汁地想创意,要美,要精,要鲜,还要避开忌讳烘托吉祥,挣这点钱累死了都,再也不画了!
临近午时,天上日头炎炎,地面热浪滚滚,街道两边酒楼的伙计吆喝客人都不愿站到房檐以外,阳光灿烂得让人头晕眼花。
绣坊百步开外是凤来县的县衙公署,斜对面一排饭馆茶楼,三人选了一家门脸稍小,但看起来很干净的小面馆吃了午饭,歇了歇晌,便打算去把该买的东西置办了。
一出门,陈姜就听见影子飘在绣坊门里叫唤:“都怪你这老头拉着我说话,我娘他们走了,没人给我挡太阳,我还怎么逛县城嘛!”
老头捋须呵呵笑:“当鬼的哪有大白天出去游荡的,你就在这儿陪我聊会儿,待太阳下山了,你再逛不迟。来来来小丫头,再跟我说说那七天投胎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就能不受头七约束呢?”
“太阳下山还逛个屁!反正你明天就要下地府了,问那么多干啥?”影子可不傻,见了个鬼子扯扯闲篇也罢,又不是能与她长久作伴的主儿,逛县城开眼界更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末日更了番外一,粗肥圆长的挺好。
第33章 绣坊上门女婿
陈姜见日头着实毒辣,心道若今天影子没能如愿,晚上不定要发牢骚发到几时,于是带着廖氏母子折返从绣坊门口经过。影子见人大喜,招呼也不与老头打一个,悍不畏死地冲过来,抱着脑袋嗷嗷叫痛,火速飘进陈百安背后的竹筐隐匿了绿光。
“哥,筐给我,我去买点东西。”陈姜从荷包里拿出二两银子交给陈百安,“你俩随意逛逛,想买什么就买,一个时辰后在这里碰面。”
“我啥也不买,你要买啥,哥给你背着就是。”
廖氏见陈百安捏了银子又推回去,咬咬嘴唇没说话。
陈姜冲她一挑眉:“你不买,怎么不问问娘要不要买。”
廖氏忙摇头:“我也不买。”
“行了,别推来推去的,随便你们吧,钱你拿着,爱买不买。”
大热的天,陈姜不愿多说废话,背起竹筐就自顾朝衙前街西边走去。走没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怒吼:“王西观,你这混蛋还敢来!”
是那绣坊老鬼的声音,但陈姜没有回头。影子从竹筐壁上洇出一张小鬼脸,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叫道:“嘿嘿,老头,你家坏女婿来啦!快把他打出去啊!”
陈姜不知一中午的时间,这一老一少都聊了些什么。影子愿意主动说,她就听着,不说,她对此也不感兴趣。
离绣坊越来越远,老头的声音听不见了,影子在背后兀自嘀嘀咕咕:“奶奶早说了,上门的女婿没有一块好瓦,都窝着坏心眼呢,老头眼瞎,真没用!”
陈姜心说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可是死了就别瞎操心了,多余。
一路走来时已经记下了要去的店铺位置,有了钱,陈姜买起东西来讲究个速战速决。能在一家铺子里解决的事,宁愿多费些口水砍价,也不愿冒着高温货比三家。不消半个时辰,竹筐半满。
听着影子叽哇乱叫着没有逛够,陈姜快步来到一家小作坊。作坊门的左边各色灯笼一个摞一个高高垒起,右边,则垂着几把油纸伞。
喊醒冲盹的伙计,陈姜用一两半银子买下了一把黄骨白底皮宣纸伞,素,且贵。但料好结实,竹质手柄打磨得润泽光滑,既可防雨也可遮阳,贵有贵的道理。
其实作坊里还有一把更贵的,檀皮宣面,七十二根伞骨,伞面上饰有油封的水墨画,质感好的令人爱不释手。可是太沉了,举一会儿手臂发酸,陈姜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四十九根伞骨的这把。
影子见她一两半银子买了一把伞,很是不忿:“下雨披个蓑衣不就好了,买它干啥,败家精!”
陈姜一出作坊就撑起了伞,在一众裸头暴晒或草帽挡脸的行人中十分显眼,惹得侧目纷纷。瘦小的少女,大大的伞,热还是热的,可避免了阳光直射,自有独享一片荫影的爽快。
影子的不忿来得快去得更快,她飘在伞下,自由地伸展身躯,绕着陈姜打转,嘿嘿傻笑:“原来还能挡太阳,便宜我了,败家精,你好好败家吧,便宜我了!”
陈姜面色如常,暗道是啊,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会失心疯地花那么多钱买伞。
回到绣坊门前,廖氏和陈百安早就等在小飞檐下,或者,他们压根没挪过地方。
陈姜撑伞,二人没说什么。即便猜了贵贱,也不会往一两半银子上猜去,毕竟这玩意儿除了能挡阳挡雨也没有别的用处,能多贵?不定就是陈姜买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