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术被破,辛苦炼制的厉恶鬼被收,苦练几十年的拿手绝技撒豆成兵也被秒杀,关键还看不出她是如何做到的。从头至尾没拿过一张符纸一个法器,逃进殿中时甚至连个法诀也没掐过,门上就下了禁制,在他精心创造的幻境里散步似地走来走去,毫发无损。
云鹤怒不可遏之余有些胆战心惊,小天师法力竟如此莫测!到底是她天才还是师门教诲?那神棍门若有这般异术异能,早该扬名天下,为何他从未听说过呢?
于是胆战心惊之余他又有些嫉恨不甘,他做小伏低那么多年,都没有得到师父的倾囊相授,到死都对他留了一手,或者不止一手,是好几手!害得他修道之路走得跌跌撞撞,全靠自己摸索。若他有这臭丫头的资质和幸运,又何必为了几张缚魂符费尽心机!
臭丫头年纪还小,假以时日......不可以,师父已经死了,这世上不该有人比他更强,不可以给她假以时日的机会,天纵奇才是吗?拿来炼丹一定很补法力!
云鹤目露凶光,甩开拂尘,脚一顿地升空两丈,居高临下狞笑道:“小天师,本座就来领教领教你这位天纵奇才!”
袍袖一展,无数张符纸从他身上弹出,他掐诀念念有词,符纸在空中旋转散开,又汇聚成巨大的八卦图形,在他一声令下:“去!”后,如雨剑飞射入殿。
拼了,云鹤是这样想的。看家本领压箱宝贝全放出来,全方位水泼不透地包围小天师,只要她应接不暇稍露破绽,总有一张能要了她的命。
陈姜看着符纸在空中变幻出刀枪剑戟狮虎猛兽等各种奇异的形状,直冲她面门而来,连脚步都没有移动半寸,伸出手指在空气中绕了个圈,随后轻轻一点,冷淡道:“回去罢。”
符纸铺天盖地来势凶猛,返回时亦同样。掉转方向的速度快得惊人,在云鹤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压箱宝贝就重回了他的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去!收!破!不!”
云鹤被一堆符纸淹没,在空中挣扎半晌,终于法力不继撑不住掉落在草丛中,满脸满身都是寸把来长的伤口,他抓住拂尘,疯狂地左右挥动,符纸纷纷自燃成灰,夜风一吹,四下飘散。
陈姜从台阶走下,不紧不慢地逼近他。云鹤惊恐地向后蹭着:“你,你不是人,人不可能修炼出这等法力,你是妖怪!”
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双眼睛亮得犹如暗夜天狼星,说了第二句无感情无起伏的话:“受你大爷的死,臭道士。”
云鹤肝胆俱裂,大叫一声翻身就逃,拂尘丢在地上都忘了捡。
金色光芒从陈姜头顶闪出,她闭了眼睛,软软瘫倒在地。许久之后,前殿里两只做了鬼还怕鬼的家伙终于敢飘过来了。
赵媞:“那个道士翻墙跑了。”
影子:“她咋了,死了?”
师焱闲立在旁,低头瞧着她平静的睡颜,脸上又露出宠意。
秋夜的风清清凉凉,温柔拂过破败宫殿,杂草们也比白日活泼了些,在风中轻摆,发出唰唰的声音。冷宫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躲在隐蔽处的小动物谨慎地探出头来,东嗅西闻,渐渐靠近那个躺在草丛中的少女。
湿润的小鼻子在她手背上拱了拱,没有动静,于是又大胆地爬上手臂,胸口,前爪按着她的下巴,去够她的嘴唇。
陈姜悠悠醒转,眼皮一开就对上了一双小绿豆眼。
“啊!”
凄惨的叫声在黑夜里传出很远,有耳力好的内侍宫女们听到了,往冷宫方向望几望,却不敢吱声。
陈姜走着路拼命抹自己的下巴:“恶心死了,那么大只耗子,你们仨看见了也不帮我赶赶,要不是我醒得及时,它就要咬我了!”
赵媞没好气:“我们是鬼怎么赶?你还是赶紧出去吧,省得那道士恶人先告状!”
陈姜仰头看着那足有四五米高的宫墙,无奈道:“我是没本事能翻出去,等皇帝来放我好了。”
“那岂不是显得你很没用!”
陈姜晃晃食指:“太厉害的人,无法掌控,是会让人害怕的。臭道士万一诋毁我是妖怪,皇帝要烧死我怎么办?得适当示弱,告诉他我不是无所不能的,懂吗?”
被上身后她没什么感觉,仿佛就是睡了一觉,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两只偷摸观战鬼和一只亲历鬼拼拼凑凑描述得也算详细。陈姜对道士被符纸反噬后认为她是妖怪,并落荒而逃的结局略感遗憾,不能除掉这个邪道太可惜了,放他缩回阴暗角落里继续倒腾那些见不得光的邪术,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受害。
算了,师焱不能杀人,能把他打到怕了也好,有陈姜在的地方,他就得躲着走!将来大楚翻船了,再让袁熙下个高悬赏海捕文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通缉他,务必使他成为过街老鼠,在本朝没有容身之地。
陈姜衷心地向师焱表示感谢:“与邪道正面交锋还是全靠师兄,我太没用,只能狐假虎威。”
师焱不赞同她的说法:“魂魄不全,能做到如此,已不易。”
......能不能别提魂魄不全的事?陈姜勉强一笑:“全了又怎样,眼珠子还能变成钛合金的,射出激光来不成?”
“何为钛合金,何为激光?”
胜利的喜悦瞬间就被冲淡不少,陈姜坐在前殿台阶上,吹着风,赏着月,与两只鬼东拉西扯,到底也没回答师焱的问题。
不想过夜还是过了,皇帝第二日清晨才派人来重开冷宫大门,陈姜顶着一头露水,抱着阑杆睡得正香。
接见地点改在了御书房,皇帝见她第一句话就问:“可见云鹤道长?”
“见了,他想杀我,被我打跑了。”云鹤没有回来告状,出乎陈姜意料。
皇帝大吃一惊:“什么?云鹤被你打败?莫不是信口雌黄?”
陈姜从后腰带上抽出拂尘,双手递上,“不敢欺瞒皇上,这就是他逃跑时落下的东西。不信可将他叫来对质,正好我也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杀我。”
皇帝见了拂尘,脸色十分难看:“他是我大楚司天台提点,岂会随意杀人,只是去试试你的功力罢了。”
陈姜状似不解:“是吗?可他没说呀,上来就对我下杀招,哪有试探留情的样子。要不是我平常练功勤快,今日怕要将小命留在那宫里了。”
皇帝蹙眉:“你可知云鹤去了哪里?”
“不知,他斗法失败就翻墙跑了,那么高的宫墙也不知他是怎么翻过去的,反正我是翻不过去。”
皇帝颇感头痛,云鹤怎么回事,成不成也要复个命啊,难不成败在这丫头手里羞愧难当,不愿见人了?
他看着陈姜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深喘了一口气:“陈天师你净殿净得如何?”
陈姜掰起手指算了算,道:“回皇上,那处小殿里共有厉鬼四只,恶鬼九只,纸人四只,豆兵六只,一共二十三只邪祟,已经全被我收去。依战力高低和收服难易程度分类计算,总价应是七百三十万两白银。但方才听您说云鹤道长前去试探于我,那么我想纸人和豆兵这两种幻形物应是他所施放,就不算在净殿之内了。加上给您的折扣,再刨除零头,您只须付给我四百万两就可以了。”
殿中两个内侍经受过严苛训练,除非皇帝需要他们给出反应,否则不论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会面不改色,木头桩子一样扎在自己的岗位上。此时,竟也稍稍晃动了两下,垂在定点角度的目光飞快往陈姜处扫了扫。
“四百万两?大楚一年国库进项不过数千万,你收几个邪祟,竟敢问朕要四百万两!”
陈姜面无愧色,真诚道:“实价,不能再低了。”
皇帝啼笑皆非,从他上位起,为得民心,年年减赋,国库里的底子还是靠前朝留存和大刀阔斧地抄家积累起来的。治理一个国家方方面面都在向他伸手,军队的开支尤其庞大,无处不要精打细算。前阵子皇后挪了几十万两借给孙化,他大发雷霆,气得一个月没去中宫。听到陈姜出口就要四百万,他第一反应是,朕还想要呢!
说到孙化,皇帝突然想起来,他借的钱也是被陈姜给赚去了!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攒那般多的身家,以后谁敢娶她?
“朕要是不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