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把天机匮背回背上,轻飘飘地从大佛肩上跳下来,走到二人身前,笑道:“二位无须紧张,在下不过是有一事想要请教罢了。”
花衣僧大骂:“呸!孙子,请教你姥爷!快把洒家放下来。”
江玄抬手,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凌空朝花衣僧脸上一扇。
啪——
花衣僧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打得歪过头去,白皙的半边脸上立刻浮起五个红通通的指印,一颗牙齿混着血水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江玄从袖间取出一条帕子,低下头,慢条斯理、仔仔细细地擦拭起刚刚打人的那只手,好似那只手上沾染了什么脏污之物似的。
“谁是孙子?”
少年抬眸,凌厉的眸光隔着一重薄透如烟的纱帘,望向花衣僧。
真说起来,这少年的修为未必比自己高上多少,可这种凛冽的杀意,这种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却不禁叫花衣僧心神一滞。
花衣僧到底是在太阴宫内混迹多年的人,狐假虎威他熟练,倒霉认怂他也行。他被打了一巴掌,心中便知这少年虽然出身名门正派,却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傻白甜,这就是颗芝麻汤圆,肚中黑得很。
他倒霉,他认怂:“我是孙子。”
江玄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和颜悦色道:“好,乖孙子。”
花衣僧:*#@%艹你祖宗十八代,艹艹艹!!!
江玄摊开手掌,一条末端系着红玉的额链从他掌心滑落,在半空中摇来晃去。
“认认,这东西瞧着眼熟吗?”
花衣僧:眼熟你七舅姥爷!
黄道姑担心同伴开口又要挨一顿毒打,赶紧开口抢答道:“这是西门家嫡系弟子人人皆有的‘泣血红梅’。”
江玄道:“想必二位应该是见过了?”
黄道姑闭口不言,脸上神色却忍不住变了变。
十日之前,她和花衣僧一起结伴来到游仙村中查探梵海青灯灯芯的下落,岂料与一行西门家弟子狭路相逢,双方发生激战,花衣僧设计将人引到这座龙王庙底下的塔基深潭中,将一行人尽数剿灭。
只余一个首领弟子,受了重伤后跳入深潭之中,躲进了潭底的大珠蚌里。
黄道姑和花衣僧二人在潭边守了三日,未见那首领弟子从水底出来,料定那弟子已葬身珠蚌腹中,这才离开塔基深潭,回到龙王庙上层继续查探。
他们自以为这场杀戮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那些西门家弟子直到死前都还没来得及向西门家中发出任何讯号,哪知不出几日,竟就有人找过来了。
但黄道姑观少年神色,又觉得少年不像是来为那些西门家弟子报血仇,讨公道的,犹豫了会,说道:“那些西门家弟子的尸体就在这塔基底下的碧水深潭里,你若早些去,说不定还能救回一两具未葬身鱼腹的尸首。”
她神色平静,继续说道:“我们赶到这里时,那群西门家弟子已经死了,不知为何人所杀。”
江玄负手身后,踱步道:“唔,竟然全都死了么?”
黄道姑颔首:“反正我与花衣僧俱未见到活口。”
江玄收了泣血红梅,走到花衣僧身前,指尖凝聚灵力,对准花衣僧眉心灵台,道:“在下听闻你这大德金钵阵遇神杀神,遇佛困佛,不知大师可愿打开阵法,借我一观呢?”
眉心灵台可谓是所有修仙之人的罩门,是修仙人身上除了死穴之外最脆弱的地方。
花衣僧骤然被少年拿住罩门,不由紧张得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可听完少年的话,他又慢慢放松下来。
难怪世人总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这少年先是询问那一行西门家弟子的下落,想让他们误以为他是来寻人的,然而他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救困在大德金钵阵里的人。
若是他再多迂回一会,说不定花衣僧便真地被他骗了过去。
可惜,他太心急了。
花衣僧心中暗自冷笑,只怕被困在阵中的人,在他心中分量颇重吧?
花衣僧自觉有了谈判的筹码,心中也不再紧张了。
他呵出一口血沫,朝少年笑道:“我已落在小公子手里,小公子想看我这大德金钵阵,我难道还能说不吗?”
“可惜啊……”
花衣僧说着扭了扭身体,道:“你这天狼蛛的蛛丝将我捆成这副模样,我如何施展法决?小公子至少得给我松快松快,让我可以掐咒施法吧?”
江玄似笑非笑道:“这却不难。”
花衣僧心中大喜:“那……劳驾小公子你给洒家我松松绑?”
江玄道:“你把法决教我,我自己来开阵。”
花衣僧:*#@%!这贼精贼怪的小兔崽子!!!
花衣僧心里大骂,面上做出一副犹疑之色:“这……”
江玄不轻不重地在他眉心上点了两下,似威胁,似玩笑:“我拜过的师父都说我天资聪颖,学什么从来都不需要人教第二遍。怎么,莫非大师不肯教?”
花衣僧强颜欢笑道:“教教教,我教。”
他说完,不情不愿地将开阵的口诀和手诀朝江玄讲述了一遍。
江玄记下,踱步走到倒扣在地上的大德金钵阵旁,依照花衣僧所授,诵念口诀施法。
须臾,但见大德金钵一阵震动,倏然高飞而起,钵中洒落团团金光。光影之中,可以看到三条人影沉浮其间,似乎正在寻找出路。
江玄一眼瞥见走在三人中的少女。
少女巧笑嫣然,正低了头与身旁的小和尚说话,神情之柔和,竟是他这几日来从未曾见过的。
少年侧过头,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隐于袖下的双手攥紧了一瞬,又慢慢松开。
哼,好的很。
不接他的千里传音螺,却和别人眉来眼去。
这是动辄生死攸关的杀阵,她以为是郊游踏青吗?!
江玄站在阵法外围观察了一阵,确定阵法已经完全打开,这才举步往前一迈,准备亲自入阵去把人给揪出来。
孰料正在此时,异变突生。
金钵中洒落的灵光忽然变为血红色,似一阵旋涡,疾速旋转起来。
少年正一脚踏在阵法的分界线上,异变起时,阵法中间生出的强悍吸力瞬间就将他卷了进去!
花衣僧虽然被天狼蛛的蛛丝捆得动弹不得,却挡不住他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小兔崽子,难道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路边野和尚的话信不得吗?哈哈哈,我说了可以开阵,可没说开阵之后这阵法不能再关上啊?你真当你爷爷我是吃素的……”
“啊——”
花衣僧话未说完,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一样绿糊糊的事物从阵法中飞出,“啪叽”一下砸中他的额头,登时间,便是血流满面。
花衣僧感受到额头上热血长涌,忍不住大声骂娘,同时低头去看砸中他的到底是何事物。
他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上一只巴掌大的绿毛龟翻了个身,抻展四肢,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懒懒地看了满脸是血的僧人一眼,学着他刚刚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回敬道:“那你家大人有没有教过你,即便阵法关了,我家主人也能打得你哇哇叫。说打脸就打脸,绝对不会打偏?”
“你你你……”
花衣僧羞怒交加,眼睛一翻,竟然厥了过去。
大德金钵阵中,江玄刚刚落地站稳,便觉察身体发生了异变。
他抬起手——
那是一只胖乎乎的,五岁孩童才有的小肉手。
第47章 心魔幻影
江玄反手摸了摸背上的天机匮。
玄铁精钢打造的铁匣入手冰凉, 表面上灵流暗转——那是江玄炼制天机匮时特地打造的灵流回路,有宁心定神之效。
江玄惊讶过后,慢慢冷静下来。
大德金钵虽然凶险, 但是并没有逆转时空的大能, 并不能真地将他变回孩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阵法中嵌套了一些特别的迷幻法阵,可以蒙蔽人的五感。
他现在看自己是一副孩童模样, 若阵中其他人遇上他,在他们眼中, 他又是何等形象呢?
比如说若是被那只大尾巴兔子撞上,她眼中的自己也是个胖乎乎, 圆滚滚的小豆芽菜吗?
少年想到这里, 脸色不禁微微一黑,乌黑的眼眸阴沉沉地望着不远处的白色雾障。
忽地, 一道明黄色的灵符焰火一闪而过, 雾障中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
“空空如也小师父,刚刚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且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