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夏鸣仙府的弟子,不会不知道,有一种毒叫作西府海棠吧?”
西府海棠!
毒发之后将引来无数毒虫噬咬,直至肠穿肚烂,尸骨无存。
诸葛绮红身子一软,跪倒在地,磕头哭求道:“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杀我……”
她膝行几步,爬跪到江玄脚边,扯住江玄的袍裾,哭声道:“求求你,饶我一次吧,我以后给你……不不不,我以后给虞师妹当牛作马。”
“她才不需要你这么恶心的东西给她当牛作马。”
诸葛绮红听他言语绝情,但觉五雷轰顶,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唯余一腔悔恨。
她真蠢,明知这位江少主非良善之辈,为什么非要与姜虞过不去呢。
“从服药起,到毒发,还有七日。这七日里,你若是表现好了,我不是不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诸葛绮红霍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惊喜地问道:“真地?!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江玄负手身后,微微俯身,道:“回去把这两巴掌遮掩好,然后去找姜玉善,同她说,你早就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了。催.情药你已经下了,姜虞已经中了你的诡计,剩下的该怎么做,就都看她那边如何行事。若是她狡辩推辞,你就威胁她,说要把她的真实身份曝光于众。”
诸葛绮红有点没听明白江玄的意思。
玉善师姐不就是玉善师姐,是冬藏仙府的少主人吗?
哪里还有什么真实身份?
江玄看到诸葛绮红那副迷茫的样子,心中厌恶,便更觉此人愚蠢之极,简直令人作呕。
他嘲声道:“听不懂没关系,照我说的做。滚吧!”
诸葛绮红听到这一声“滚”,竟然觉得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爬起来跑了。
虽然早在游仙村中,江玄早就有意要收拾这诸葛绮红,但一直碍于众人都在,不好动手。
他不收拾对方,对方却跑来撞在他手里,他焉有放过的道理?
方才他叫诸葛绮红回去同姜玉善那么般,目的有两个。
若姜玉善真是存心引导诸葛绮红来害姜虞,必然还会留有后手。江玄今夜听姜虞说了姜玉善性格大变的事情,心中虽已有了猜测,但并不肯定真的姜玉善确实被人夺舍了。
若姜玉善真地早已被人夺舍,这一步,正好可以逼迫她乱中出错,叫他从中揪出破绽。
退一步说,若此人不肯亲身入瓮,而是选择杀了诸葛绮红封口,那么一来,省得他再动手杀人;二来对方手里染了血,就不干净了,此事落在他手里,就是可以利用的把柄。
江玄看着诸葛绮红仓惶逃走,才转身回去找姜虞。
走回游廊中,却见原先站着人的石柱旁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江玄心中倏然一惊,差点以为自己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正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莲花池里传来“噗通”一声水响,他当即闪身朝声源处掠去,但见水花四溅,莲叶轻动,清澈的池水底下有一道人影似美人鱼般游了过去。
江玄视线四扫,见池畔旁散落着几件衣衫和腰带,他走过去将那些衣衫拾了起来,垂目细细翻看,发现有外袍,有裙子,有中衣……
江玄越翻,脸色越差,额角青筋微鼓,微微跳动,忍不住咬了咬牙,愤怒地望向湖面。
这只大尾巴兔子,怕不是脱得只剩小衣和亵裤才跳进去的。
江玄的目光在湖面上逡巡,很快就找到姜虞所在之处。
他纵身飞起,足下在莲叶上轻轻一点,弯下腰,伸出手臂,五指成爪,朝水中的人儿抓去。
可那人儿却灵活得很,长尾一甩,拍出一片水花,溅了江玄满头满脸,腰肢轻轻一扭,就从江玄手底下滑脱出去。
少年的手指虚虚从少女光.裸的脊背上滑过,到底是没把人抓住。
江玄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眸光阴沉。
反了天了,以为下了水,他便拿她没法子了吗?
江玄把姜虞的衣物收入储物灵囊中,纵身跳入莲花池中。
少年身手矫健,双臂大开大展,身形顿时化作一道利箭,破水而去,很快就追上了姜虞。
他伸出一只手臂,抱住姜虞的尾巴,用力一拉,直接将少女整个人拽了过来。
姜虞正在水里游得畅快,忽然被人拽住尾巴,当下恼得牙根痒痒,露出两排小银牙,回身朝那可恶之人扑了过去。
第76章 池底龙宫
西门家关外别院, 莲花池旁有一座风雪阁,地基底下暗藏一条地暖,终年燃烧不休, 便是寒冬腊月, 楼阁中依然温暖如三月阳春。
此楼阁乃是西门家家主为体弱多病的幼弟西门闻雪亲自督造,西门闻雪每年都会来此小住一段时日,疗养身体。
此刻,楼阁临水的窗子边正坐着一位孤拔清癯, 容貌俊美的男子。
已是春天了,男子身上依然穿着厚厚的冬衣, 拥着一领狐裘,怀间抱着一只银质镂空的暖炉, 好似极畏寒, 俊美的脸庞略显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西门独秀跪坐在男子对面的坐席上, 腰身挺直, 满怀忧虑地问道:“小师叔,你近来身子可还好吗?我瞧你的脸色,似是比三月之前所见, 又差了许多。”
原来这男子便是西门家家主的幼弟,西门闻雪。
西门闻雪虽将近天命之年, 容貌上却看不出半分岁月痕迹, 若不提他的辈分,在旁人眼中, 多半要将他与西门独秀当成同一辈人看待。
夜风拂过莲花池, 自窗外吹入,西门闻雪迎面受了风, 不禁抬手掖了掖狐裘的领子,低头咳嗽几声,叹道:“我这身子骨,这多么年都熬过来了,活一年,便多一年,总归都是赚的。”
西门独秀自幼失怙,除了眉山夫人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倾心栽培之外,师父西门闻弦对他亦是如师如父,小师叔西门闻雪对他亦是疼爱有加,三者都是他打从心底尊敬爱戴的长辈。
现下听到西门闻雪言语中透露出几分萧索之意,似在暗示这一躯病体时日无多。
西门独秀不觉眼眶微湿,脱口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小师叔你不肯到神医谷玉家去求医?!夏鸣仙府不肯大费周章地为你医治,难道与西门家有姻亲之好的玉家也不肯吗?”
塞上江南世家林立,其中最出挑的三个姓氏便是:麟趾洲西门氏、神医谷玉氏、灵州江氏。
世家与世家之间,互通婚姻,关系错综复杂。
比如,现任西门家家主的第一任妻子便是出自神医谷玉氏,而后他的幼弟西门闻雪也娶了玉氏出身的女弟子,且和家主的前妻同出一族,是血缘亲近的堂姐妹。
西门闻雪闻言,面色益发苍白,捂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一会,才平缓下来,苦笑道:“风雅,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你阿秀婶婶仍是怪我。我没有脸到神医谷去见她啊。”
西门独秀听了,眸光一黯,蓦地想起当年的往事来。
虽然他那时年纪尚小,时日久远,很多记忆到如今已然模糊了,可有一点,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那便是小师叔与阿秀婶婶当年新婚燕尔,极是恩爱,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婚后不出多久,阿秀婶婶便有了身孕,小师叔初为人父,欢喜异常,对阿秀婶婶更是俯首帖耳,千依百顺。
有一天,阿秀婶婶忽然说想吃水蜜桃,想得日也睡不着,夜也睡不着。
可当时正是数九寒天,大雪飘飞的时节,哪里有什么水蜜桃可买呢?可小师叔心疼妻子,终是挨不过妻子请求,奔波数日,为妻子寻来了三颗鲜妍水润的水蜜桃。
阿秀婶婶高兴极了,催促婢女洗了一颗吃下,结果过了半刻,腹中开始绞痛,浑身发起红疹,喉咙水肿,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师叔吓坏了,急急请了医士过来相看,可医士到时已经晚了,阿秀婶婶裙下见了红,命虽救回来了,可那孩子却没有了。
后来听那医士诊断,才知晓阿秀婶婶原来是不能吃桃子,吃了便会发起异症。
阿秀婶婶小时候也因为吃桃子引得全身发起红疹,只是当年症状并不严重,所以她并未放在心上,多年过去,竟连自己都忘却了。
二人失去了这个孩子,此后阿秀便一直都再也没有怀上。时长日久,阿秀开始怨恨丈夫,恨丈夫当年为何要为自己找寻水蜜桃,如果他不是如此煞费苦心地讨好孕中的妻子,他们也不会失去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