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屏息等了一会,见赵奉仙似乎已进入入定状态,便用双手把住木盆,连盆带猫,带着十三郎一点一点往池边移去。
才到池畔,忽然听到赵奉仙说:“姜二姑娘,在下久闻冬藏仙府府风风雅,府中弟子,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会。”
姜虞猛然回头,却见赵奉仙双手结印,依然保持着入定姿态。
她心下吐槽:棋琴书画诗酒茶,我可是无一技通。
两世为人,第一世当了十多年考霸,第二世在父母的庇佑下当了十多年咸鱼,她也算尝试过很多东西,就是没学会什么叫作风雅。
姜虞不知这小魔头又想搞什么幺蛾子,等了一会,见他不再说话,便以眼角余光偷觑对方反应,悄无声息地摸到池边,顾不上讲究,胡乱披上衣服出了水。
十三郎也机灵得很,安静地蹲在木盆里等她。
穿着完毕,姜虞才发现那三位侍女给她准备的衣裙着实清凉——轻纱薄裙,露腰小衣,广袖长衫如云雾罩身,只差一条披帛她就能去表演敦煌飞仙。
这真是,看着就很灯红酒绿的品味啊……
十三郎纵身一跃,自木盆中跳上池畔,抖了抖身子,甩掉身上的水,蹭到她脚边蹲下,左左右右地甩着尾巴。
它本就生得圆滚滚的,即便全身湿透,也一点不减其胖。
而这一点,早在姜虞抱它洗澡时便已体验过了。
她心中暗自叹气,这主子是真的沉。
抱它,真地很锻炼臂力。
姜虞这般想着,还是弯腰将十三郎抱起,一手抱猫,一手提鞋,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朝外走。
才走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西府娘子在你身上下了西府海棠之毒。”
嗯?
姜虞顿足。
如果没记错,在原著里,那位穿越女主曾经用同样的毒药设计过一个与她作对的女配——那女配死得太过凄惨,叫姜虞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姜虞记得那女配毒发之后,引来世上至毒至恶的蛊虫蛰咬,整整三日三夜,受尽痛楚,才肠穿肚烂,皮肉尽数化为脓血而死。
“此毒本已被你用药压住,但你与诸葛绮红斗法,致使毒素行经身体各大筋脉,侵入肺腑,现今唯有在七日内取得西府娘子亲配的解药,才能活命。”
姜虞越听越气。
哦。
所以说,您明知我身中剧毒,还逼我和同门师姐斗法,致使毒发?
更过分的是,您还眼不带眨地把手握解药的人给杀了?
我可真是谢谢您啊。
这小魔头真是白瞎了一副人模狗样的好皮囊,心肠咋这么歹毒呢?
姜虞气噗噗地转过身,深吸一口气,笑得咬牙切齿:“所以呢?”
赵奉仙游到池边,双臂枕在池沿之上,望向姜虞,面露微笑,唇边隐隐露出一道小小的梨涡,看着实在是再纯良不过的一位少年郎。
“所以——”他笑得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猫,“我要喝红枣桂圆茶。”
“……你要什么?”
容貌绮丽的少年郎眉眼弯弯,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要、红枣桂圆茶。”
“要你亲手烹煮,就在这兰香亭中。”
姜虞:“……”
她原想说,喝你奶奶个腿的茶啊,老娘是被威胁长大的吗?
但看到对方一副奸计得遂的得意面孔,她忽然领悟到,这小魔头似乎就是在故意激怒她。
只要她越气愤,他就越开心。
想通此点,姜虞忽然就不怎么愤怒了。
她深吸一口气,堆起笑脸,笑得比对方还灿烂,柔声缓调,伏低做小地说道:“赵公子喝了茶,就会给我解药吗?”
赵奉仙神色微僵,缓缓道:“这就要看姜二姑娘的茶煮得尽不尽心了。”
姜虞道:“那还请赵公子稍待片刻,我去去便来。”
赵奉仙便伏下身去,脸虚靠在手臂上,一双黝黑湿润的眸子眨了眨,算是允了。
姜虞穿上鞋子,抱着猫,风风火火地走到兰香池的竹扉边上,对候在门外的侍女说道:“备一只红泥炉子、锡壶、一屉红枣桂圆、一碗冰糖并甘泉清水,送入兰香亭。”
为首的侍女办事仔细,闻言追问道:“小夫人准备这些物什是要做什么?”
“小魔头说他要喝红枣桂圆茶。”
“红枣桂圆茶?”
“对,他大姨夫来了,要补血。”
“大姨夫?”
“大姨夫就是男人每个月都会遇上的那点事儿。”
几个未经人事,只在嘴上飚过车的小侍女闻言睁大眼睛,吃惊地道:“什么?男人每个月也有月事吗?”
“真的吗?”年纪最小的侍女将信将疑,“没听我娘说过呢。”
姜虞一本正经地骗小孩子:“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只不过有些男人比较天赋异禀罢了。”
三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皆流露出“赵判官果非凡人也”的敬佩神情。
“行了,快去办事吧。哦,对了,替我扛把舒服的躺椅来。”
姜虞摆了摆手,催促道。
三个侍女领命而去,不过须臾,备齐物品送入兰香亭中。
姜虞生起炉火烧水,至半沸时,加入红枣、桂圆、冰糖。
锡壶里“嘟嘟”地响着,丝丝缕缕的水汽升起。
姜虞优哉游哉地靠在躺椅中,手里拿着把芭蕉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向炉火。
赵奉仙背向兰香亭,趺坐水中,腰紧背直,如同池中风荷,亭亭而立。阳光照耀下,他全身肌肤如雪,身体线条流畅,许是年纪尚小,还在抽条长个,便带出了点少年人特有的单薄感,却又不显瘦弱。
这是一具非常好看的身体,得天独厚的骨架,完美无瑕的皮相。
姜虞看着看着,不禁伸出自己的手,和赵奉仙隔空对比了一番。
要命,这姓赵的居然跟她一样白。
哼,身子这么白,心却那么黑。
姜虞撇嘴,手里的芭蕉扇摇得更急促了。
“姜二姑娘,你要是把我的茶煮坏了。”
姜虞闻声应道:“我手艺不佳,要请赵公子多多担待了。”
十三郎蹲坐在红泥火炉旁边,借着炉火散发出来的热量烘毛,一面低头舔毛。
赵奉仙纹丝不动,语声平平:“待我醒来,若无茶可饮,那时,我的心情,恐怕将不怎么美妙。”
姜虞:“哦。”
谁管你心情美不美妙。
“那我的晚膳,说不得只好加一道猫肉叉烧了。”
十三郎闻言,双目瞪圆,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十三郎:???
十三郎圆咕隆咚的猫脸上露出“这一刻,我害怕极了”的表情。
姜虞持扇的手也微微一滞。
“知道了,我会好、好,看着火候的。”
“嗯。”
看守火候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差事,姜虞本来也没打算好好看着,守了一会,见赵奉仙已入道定之境,便把芭蕉扇丢给十三郎,让十三郎叼着扇子扇炉火,站起来绕着凉亭散步。
走了一会,姜虞的目光又忍不住飞向池中的少年郎。
这一眼,却叫她吓了一跳。
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少年背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五道青墨色的刺青印痕。那刺青的形状看起来曲里拐弯,有几分像梵文。
姜虞眯着眼看了会,脑中不知怎么地灵光一闪,忽然认出这五道刺身是何物——
这是佛宗的五戒印!
原著中,正道势力主要分为三大派别:佛宗、仙门、散修。
而佛宗当中,有一脉佛修极为变态,寺规之繁杂,戒律之森严,简直叫人瞧了就恨不得自挂东南枝,当场自我了结。
此脉佛修弟子,不论僧俗,入门之后皆需身受五戒印,即:戒戮杀、戒淫邪、戒偷盗、戒妄语、戒饮酒。
这五戒印就好比孙猴子的紧箍咒,受戒之人凡是犯戒,必受切肤焚骨之痛。所犯罪行越严重,所受的折磨就越痛苦。
曾经就有犯了杀戒的佛宗弟子因为受不住五戒印的痛苦,而选择自我了结。
当然五戒印也不是全无漏洞可钻。
若恶行是假借他人之手,而非自己亲手所犯,所受的痛苦将会大大减轻。如果心理素质能够好到对所犯之过全然不为所动,甚至能够逃过五戒印的制裁。
难道……
这赵奉仙竟然是佛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