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蓄了泪的眸子倒映着远处的海浪和云影,阿澈的话她只听见了一个尾音:他会后悔的。
他一定会后悔的。她要他后悔。
“究竟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想要我变成你喜欢的那个人?”
她不明白他的话,难道只喜欢她一个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吗?难道他宁愿她这样伤心难过,也不肯有一点点妥协?
可是他说过喜欢她啊!难道也是骗她的吗?
还是他们对“喜欢 ”的定义太不一样了?
她突然好恨他!
她十八岁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恨过人。
她不恨一年半载才打一次电话给她,连她的生日礼物都不再寄来的母亲;也没有恨过从心里嫌她多余,把她在自己家里变成“客人”的继母;她甚至连乔乐菲,连百货公司的Rachel,连跟虞绍桢传出一大串绯闻的阮秋荻也不恨……她只恨他!
涂着粉红色蔻丹的指甲几乎要楔进手心,她好恨他!
温馨执意要走,虞绍桢强颜欢笑地挽留也欠了点热忱:“今天的事她只是气我,不是对你,过两天就没事了,你何必急着走呢?”
“算了吧。”温馨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从我来到现在,整天看着你们吵架,你们有力气吵,我都没力气看了。反正我也见到他们啦,待久了更不稀罕。再说,我还一直骗着我妈妈呢!”
虞绍桢只好点点头,送她到机场:“你还要转机,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给我家打电话,到了那边也要告诉你姐姐一声。”
温馨又无限惆怅地看了他一遍,道:“我觉得你跟我姐脾气都不坏啊,你们干嘛不能好好在一起呢?”
虞绍桢从机场回来,本想换身衣服就回基地去,不想一进到前厅,便被姐姐叫住了:“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他乖乖挨了姐姐坐下,两手蒙在脸上,颓然笑道:“你是要问晏晏的事吗?她跟你说什么了?”
惜月扯开他一只手,嗔道:“你还笑得出来?晏晏连我的电话都不接。阿澈说,你们俩分手了?”
绍桢静了一瞬,没有答话,侧身歪倒在沙发上,撇着嘴“嗯”了一声。
惜月随手拿起个靠垫丢到他身上:“你‘嗯’什么,你跟晏晏说分手?”
绍桢懒洋洋地接住那靠垫,搁在了自己肩下:“我没有跟她说分手,我只是拜托她想一想,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既然阿澈这么跟你说,那就是她想过了,她不是真的喜欢我。”
“你别胡闹了!”惜月皱眉:“晏晏还小,你不要跟她开这种玩笑。你怎么能跟晏晏分手呢?”
绍桢初时还笑,听到这里,忽然也变了脸色:“我为什么不能跟她分手啊?离婚都不犯法了,好不好?”
惜月听着,眼波亦是一沉:“你跟我发什么火?是你叫我来帮你哄她的,不是我要来管你的闲事。”
绍桢一见姐姐恼了,赶忙坐起身来,赔礼道:“姐,我不是跟你发火,我就是有点烦。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以前我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好的。”
惜月在弟弟肩头轻轻拍了拍:“那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晏晏?”
绍桢眉心微蹙,苦苦一笑:“姐,我现在越来越不知道你们女孩子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阿澈说,晏晏气我不生气。姐姐,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想让他/她开心吗?”
惜月听了,轻声笑道:“晏晏是觉得你不够喜欢她。你自己觉得呢?”
绍桢沉吟许久,忽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有点怕她。”
惜月怔了怔,思忖着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你跟她在一起,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是你的错。”
绍桢听着,也是一笑,却又摇头:“也不是。我可能是怕和她在一起,我会变成她喜欢的那种人。” 他微一失神,立刻自省地一笑,转过话锋道:“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你就一点儿也不可怜霍大公子的一片痴心?”
惜月瞥了他一眼,笑道:“哎,这是在说你的事,你不要把别人的事搅进来。”
《别想你》52
chapter19 枕上夜长只如岁(3)
“我就是好奇。平心而论,他跟我比虽然是差了点,但也勉勉强强算不错了。”
惜月听着,仿佛很是惊喜地笑觑着他:“虞绍桢,你好谦虚呀。”
绍桢莞尔道:“你要是觉得他比我还好,那就更没道理嫌弃他了,你到底看不上他什么啊?”
惜月敛了笑意,端然道:“他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就是前几天在这儿跟他吵起来的那个德国人?”
“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的事吧。“惜月一笑,拍了拍他的手:”你跟晏晏的事,你想怎么样?”
“这哪是我想怎么样?还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惜月瞧着他一副听天由命的疲赖相,蹙眉道:“你这样子哪像是在谈恋爱?你不是最会跟女孩子打交道的吗,霍攸宁都有个女朋友被你挖了墙角,你这么本事,怎么连晏晏都哄不好?”
“你知道……”绍桢眼尾一挑,抿唇笑道:“姐,你知道霍攸宁那个女朋友我是怎么撬的吗?”
惜月摇头,“总之是三少爷风流倜傥,手段高明,”
绍桢淡笑着垂了眼,悠悠然道:“一点都不高明,特别容易,我约她去爱丽舍吃晚饭,跟她说父亲是在这里跟母亲求的婚。”
“嗯?”惜月一怔:“不是吧?”
“她又不知道!”绍桢掩唇笑道:“算上那一次,这法子我用过六回了,从来没有失过手。当然了,不一定是同一家店啊。”他笑得双肩耸动,目光却渐渐有了郁色:“所以霍攸宁也不用太难过,他不是输给我,是输给父亲了。”
惜月叹道:“你也太儿戏了,要是父亲知道……”
“你才不会去告我的黑状呢。”绍桢讨好地扯了扯姐姐的手肘。
“不用别人去告你的状,晏晏这件事你弄得不好,父亲也不会轻饶了你。”
“姐姐,你说我拿这法子去哄晏晏,她也会开心吧?”
此时日影已斜,绍桢淡淡一笑,暖红光束在他眉睫间扫出一层慵倦的影:“父亲那样的人,少年得志,人才一表,还是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情种……拿叶叔叔的话说,他要是个女人也得死乞白赖非嫁给父亲不可。”
惜月嫣然一笑,深看了弟弟一眼:“你不是想说父亲,你是想说你自己吧?”
“我怎么敢跟父亲比?”绍桢轻笑着道:“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也像父亲那样江山拱手为美人,我……我要是个女人,我都愿意嫁给我自己。”
惜月轻轻一笑,却是许久才开口:“你把人想得太凉薄了。”
绍桢笑道:“姐姐,你整天贴着块一往情深的狗皮膏药,当然不会这么想了。”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惜月顺着他的目光转眼望去,见一个女佣正引着霍攸宁从庭院中过来,她方一蹙眉,虞绍桢便道:“姐,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打发了?”
惜月摇头道:“你别再惹是生非了,晏晏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
“明天我们要开始锚地训练,我这就得回去了,等我月底有空再说吧。”绍桢嘟了嘟嘴,对姐姐道:“我去给她赔礼道歉,认打认罚,行吗?要是不成,我就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要是还不成,我只能用刚才说到的那一招了……”
惜月又好气又好笑:“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绍桢一笑,走出两步,忽又站住:“不对啊!姐,我怎么觉得你是嫌我碍事呢?”
“是你自己要走的,我可没有赶你。”
绍桢冲姐姐扮了个鬼脸,一转身出去,脸色立刻就变了,没好气地瞟了来人一眼:“你要点面子好不好?天天不请自来,你是来蹭饭的吗?”
霍攸宁也不恼,凑近他身边吸了下鼻子,道:“咦,你脸洗过了?被美人美酒泼过的脸,那是相当有面子了,你怎么给洗了呢?”
绍桢的舌尖在牙齿上轻轻一掠,笑吟吟道:“这种事你羡慕不来的,你现在进去求我姐泼你,她都懒得动手。”
窗子开到最大,有玫瑰图案的白纱窗帘被夜风翻起,潮声深沉,星光淡淡。从眼角渗出的泪水似乎寻到了轻车熟路的固定轨迹,一线压着一线从耳际滑进发丝。她努力在想,脑海里却是一张接一张乱了顺序的旧照,冲断了她的诸般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