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你(149)

作者:春衫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虞绍桢无声一笑,又道:“我这辈子再怎么样,也比不上父亲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像母亲那样辛苦。要是你愿意,就和悠悠搬到青琅来,我们养一只小西施狗陪她,就像你小时候喜欢的那只。“

他突然比出父亲,晏晏更感意外,虞绍桢一向心高气傲,最不耐烦别人拿他和父亲作比,此时却一开口便说了这样意气消融的话。听到后来,才明白他话中所指。三年前,他去医院见她,她对他说:‘’我不是真的喜欢你。我只是以为,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变成我想做的那个人。”

是的,她从小到大,最真切的梦想便是能像绍桢的母亲一样,从一段盛大而完满的传奇里走出来,美丽又幸福,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她一个笑容不能解决的。如今,她自己经过这许多事,才真的知道“传奇”里的坎坷波折,在旁人看在眼里是精彩故事,自己经历一番却绝不会愉快。

譬如小孩子大多都喜欢小猫小狗,她也不例外,可是虞家除了马场之外,几处宅子都不养狗,说是虞夫人不喜欢,后来才知道绍桢的母亲早年有一只爱犬,遭人下毒毙命,所以才不肯再养。虞绍桢知道晏晏想要小狗,便常常带她去一个爱侍弄鸟雀犬只的伯父家玩耍,后来还撺掇霍攸宁养了一只晏晏喜欢的西施犬。

往事如潮,此身不系。

她和他之间,有太多的回忆和牵绊,随手点亮一盏星光,转眼便幻化出整个银河。他有几多负心,亦有几多情谊。可偏偏越是情深谊厚,越让那些负心之处尤为难忍。想到他方才那句 “我再没想过别人了”,晏晏滚烫的一颗眼泪,咬唇忍在眸中。彼时心意,纵然是骗她一句,她也甘之如饴,可今时今日,她情丝成灰,他偏又要说给她听。

她忍得肩膀发抖,宛转心事,撑在床上的两臂仿佛不能支撑。

虞绍桢不想自己剖白心迹的两句闲话竟然晏晏这样震动,他挨到她身边,低头探看:“晏晏,晏晏?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骂我好了。”

晏晏不肯开口,只是摇头。

虞绍桢怕她又触动了什么心事,再气恼起来,为了窥看她的面孔,身子越倾越低,索性俯在了她膝前,低声道:“晏晏,或者你打我吧。”

晏晏抬起眼,从发丝间定定看他,却见虞绍桢的声气神色映在月光里,活脱一只眼巴巴跟主任乞怜的西施狗。明知他故意做作,还是戚然一笑,却是把忍了半天的眼泪淌了出来。

虞绍桢赶忙起身握住她的手臂,正色道:“我知道了,我只想着我们三个能常常见面,也不像在家里那样要应酬许多人,忘了你律所里事情忙,不能够搬到这边来。这样好了,明年我找找机会调回部里去,你说好不好?”

晏晏仍旧只是摇头。

虞绍桢理了理她颊边的乱发,试探着道:“你不想常常见到我,是不是?”

晏晏别开脸庞,却还是摇头。

“晏晏,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告诉我。” 虞绍桢看出她百般纠结,却猜不准症结所在。

晏晏泪光闪烁的眸子盯了他片刻,开口时却只有半句:“我害怕……” 再不往下说了。

虞绍桢抚着她散落的长发,蹙眉道:“我对你说的话,一定都算数的。”

晏晏神思涣散,身子一软,正伏在他肩上,抽泣中幽咽而出的竟是一句:“哥哥,我好害怕……”

虞绍桢心头一震,悲喜难辨,他不知道她这声“哥哥”是终究原谅了他,还是另立汉界楚河。他也不知道她反反复复说的“害怕”是什么,是怕他吗?可是她唤他的那一声,却又不像。虞绍桢把手放在她的背脊上,贴在晏晏耳边不着边际地轻声劝慰:“晏晏,什么都不用怕,万事有我。”

他叫她不怕,自己心里却在怕,怕她下一秒就会用力把他推开,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当真就是她哥哥了。

虽然他直觉这样的狗血戏码不会真地演到自己身上,可到底不放心,转过头想看看晏晏的神色,不觉她的发丝正从他唇边滑过。耳鬓斯磨般的一触,却如同黑暗中的花火在他心口骤然一灼。他把唇试探着移到她额角,时起时落地蜿蜒到眉心,他察觉到掌心下的颤动忽然停了,他的唇便也立刻停在那里,心绪千回百转,能对她说的不过平平一句:“晏晏,我每天都想你。”

他低下头,额头挨在她额上,唇峰几乎碰到了她的唇瓣,再想说点什么,却终究还是这一句:

“晏晏,我每天都想你。”

晏晏没有作声,也没有动。

他不愿去分辨这是默许,还是无动于衷。他的唇微微颤抖,急切又压抑,轻而又轻地去吮她的唇,仿佛是怕他噙在唇间的痛楚蛰伤了她。蓦地,一痕湿热落在他唇上,虞绍桢一惊,怕这番唐突又惹了晏晏伤心,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离开,她柔软而湿润的唇瓣却呢喃般有了回应。他疑心自己会错了意,却怎么也舍不得,验证似的探过去,竟真真切切的有了一个吻。

如果不是身畔柔滑的丝绸被单和船舱里窄铺截然不同,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海上妄想一场好梦。那些除了水就是天的日子,想念是最诱人的慰藉,而他何其幸运,拥有太多太多和她有关的回忆:孩提时第一次见面,她为他第一次落泪,在游乐园里的第一个“亲吻”;她嗔恼的眼神,娇甜的笑靥,还有欢欣的羞怒的温柔的顽皮的种种种种,他还有好多事还来不及想,他的船就进港了。

真的,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她呼吸的频率,心跳的节奏,渐炙的体温……指尖在他锁骨下戳记的微痛,发丝掠过他脸颊时的柔滑,是眼前历历的金风玉露,是深埋于心的花好月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掌心捧握着一只蝴蝶,怕握得太紧抹掉了那斑斓鳞粉,又怕笼得不够小心,让它脱手而去。

“你起来了?”虞绍桢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却见晏晏已经披了晨衣立在窗边,“正好,悠悠还没醒,你先来尝尝看,我的手艺生疏了没有?”

晏晏回过头,见他手上的托盘里盛着一碟色泽金黄的司康饼,边上四样果酱奶油,衬着白盘银叉,煞是好看。怪不得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原来他是去费这种工夫了。从前他们吵了嘴或者她有不开心的事,虞绍桢亦是这样哄她高兴。她看着他笑吟吟的目光,便知道昨晚的事愈发让他的想法和她此刻的决断南辕北辙了。

“绍桢,我有事要跟你讲。” 她刚刚下定的决心,一旦错过,她怕自己又会动摇。

虞绍桢见晏晏神色忐忑,以为她是害羞,一边搁下手里的点心,一边笑道:“边吃边聊。”

晏晏却站着没动:“我申请了英国的学校,已经收到通知书了。”

虞绍桢闻言,心头一空,抬头一笑,却是面不改色:“是好事啊,恭喜。”

他口里说着,心里却一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他是现役军官,除非公务派遣,否则不可随便出境,晏晏是知道的——原来,她要跟他说的是这件事,他还以为……所以她这样干脆地来青琅,还温柔可喜地陪他一起去酒会,还有……那昨晚是为什么?总不成是给他这个淘汰选手的一份安慰奖?他们之间,大可不必这样。

他一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却没忘了最要紧的一件事:“要读几年?”

“两年。”晏晏静静道:“如果将来要读博士,就不一定了。”

虞绍桢点点头,拿起一块司康饼,笑道:“别的点心你都喜欢吃甜的,只有这个你喜欢吃咸的。” 说着,切开抹上奶油,递给晏晏。

晏晏见他这般若无其事,既觉得意外又莫名地担心,接过点心并没有立刻就尝,而是略一犹豫,决心把最难的话都先说完:“我想带悠悠一起去,你平时在青琅,也没有时间照顾她。”

虞绍桢一愣,面上强装出来的那点笑容再挂不住了,可晏晏的话于情于理都没有可反驳之处。况且,她既然做了打算,他也不忍心强留下女儿让她难过。

“好,应该的。”虞绍桢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又从碟子里拈起一块点心,切开来涂了奶油递给晏晏:“这边的保姆你带两个过去吧。”

晏晏诧然看着他手上的点心,立时明白虞绍桢此刻心思已经烦乱到了极点:“绍桢,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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