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你(114)

作者:春衫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故意提起母亲,想让父亲有所忌惮,没想到虞浩霆一连森然冷怒,丝毫不为所动:“绍珩,不关你的事,出去。”

绍珩见搬出母亲也不顶用,把心一横,道:“爸爸,我并不是一定要拦着您教训弟弟,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正好今天问一问您。”

“你的事改天再说。”

“我只有一句话!”绍珩仰视着父亲,胸口微微起伏:“爸爸,这么多年,我们兄弟三个连小弟都挨过您的巴掌,只有我,您从来没动过一手指头。我一直想问问您,究竟是因为我真的有那么好,还是因为——

我根本就不是您的儿子?”

身下团花繁丽的地毯仿佛结了薄冰的湖面,而父亲静穆宽阔的书房则被凿开了一孔幽深洞穴,风来刺骨,不闻其声。

绍桢刚从父亲的鞭笞中缓过一口气来,又被大哥平地生雷的质问攥住了呼吸,他诧然望向绍珩,甚至有些不敢明白他话中的意味,那锋锐俊朗的轮廓近在咫尺——大哥的样貌一直是他们兄弟三个里最像父亲的,他何来这般质问?

他心中惊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见父亲面上的雷霆震怒已悄然冰封,意味不明的目光从哥哥身上移到他身上,又扫了回去,缓缓点头道:“好,很好,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们没有一个是我的儿子。带着你两个弟弟,都给我滚。”

父亲的声音轻而倦,绍桢听着,下意识地回头一望,果然见小弟绍康呆若木鸡的站在门口,怕是也听见了大哥的话。

“爸爸,我……” 大哥的声气虚馁之极,和平素的端庄沉稳大相径庭。

父亲却淡然截断了他:“滚出去。”

“是。”绍珩低低答了一声,便去扶绍桢,却听外头走廊里一片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模糊的低语中,母亲清越的音色极易分辨:

“他父亲管教他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慌什么,下去吧。”

这时站在门边的小弟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急急道:“母亲回来了。” 他原是跑上来报信的,却没想到会见着如此骇人的一幕。

绍珩怕母亲看到绍桢的伤势忧心焦急,赶忙解了自己的外套遮在弟弟身上,架了他起身。然而绍桢毕竟行动不便,起身之际就是一个踉跄,小弟见状也过来扶他,才往门口挪了两步,母亲已然到了。

“怎么伤成……”虞夫人见了房中的情形,似乎也吃了一惊,蹙着眉头刚问了半句,脸色却蓦地一变,一声惊呼从他兄弟身旁抢了过去:

“浩霆!”

绍桢犹疑地回过头,恰见父亲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拭在唇上,指间唇角都沾了殷红血迹!

“爸爸——” 他兄弟三人顿时慌了,父亲却不为所动,冷硬的眸光在刮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出去!”

“小四,去叫大夫。”虞夫人扶了丈夫,焦灼地吩咐道:“你们两个也去,快。”

绍珩只得架了弟弟出去,两个人怕再触怒父亲,亦不敢回头再看,只听见父亲沉缓的一句:“我没有事。”

《别想你》62

chapter22 鸾镜鸳衾两断肠(2)

一说请大夫来看虞浩霆,虞家合宅都惊动了。

他原是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现在却躺在最安宁寂静的角落。酒精擦过伤口的激烈刺痛像灼热的刀锋,烫过每一条神经,却比任何抚慰都更让他觉得安心。

“你怎么样?” 大哥走到床边,轻声问他。

绍桢摇摇头,反问道:“父亲怎么样?”

“大夫说可能一时气逆血不归经,也可能是脾胃有损伤,要明天再去医院查一查。”

绍桢眼底酸热,闷在枕上的声音也虚软不堪:“……哥,对不起。”

绍珩默然坐到他身边,良久才道:“不怪你,是我的错。”

陈设华丽的房间此刻寂如荒原,而他和他,则像是被发配到远山僻野的罪臣,心力交瘁又相顾无言。

绍珩像是离题万里的考生突然又扫了一眼题目,急忙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臂:“我差点忘了问你,狮湾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绍桢伏在枕上,低低道:“阿澈是我求人调过去的。”

绍珩一怔,“为什么?” 问话的同时,他自己已明白过来:“为了晏晏?”

绍桢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绍珩见状,反而松了口气:“这事也怪不得你。”

绍桢摇头道:“父亲说得没错,就算阿澈没出事,我也是个——小人。”

绍珩却没在意他的自责,追问道:“你找什么人把他调走的?”

绍桢微一犹豫,道:“骆伯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是谁告诉父亲的。”绍珩思忖着道:“这种事骆伯伯自己不会跟旁人讲,狮湾那边也不该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了,难道还不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怪了。”

绍桢听他哥哥竟像是要追究的意思,苦苦一笑,道:“大哥,你别管了,都是我的错。”

绍珩却道:“你不要这么想,倘若阿澈的事要怪在你头上,那其他九十多个人该去怪谁呢?”

哥哥陪了他一阵,二管家周克俭又来看他,绍桢觑着他又心疼又烦闷的神色,忍不住也扁了嘴唇:“周叔叔,今天的事你叫他们别告诉我奶奶,也别告诉文嫲嫲……”

他口中的文嫲嫲是儿时照料他和哥哥时日最久的保姆,如今年事已高,万一知道他被父亲打成这样,说不定还要从云衡千里迢迢赶来看他。

周克俭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夫人已经交待了,今晚的事谁都不能再讲一个字。”停了停,又不甚放心地叮嘱道:“三少爷,你千万不要再跟先生赌气了。他说你什么你且听着,当着面只说一个改字就是了,你如今一年到头也没几日在他眼前,就忍过这几天么。”

绍桢听着,眼泪不觉在枕上洇开了一片,抽着鼻音道:“我知道,我都记得了。”

夜色渐深,包扎过的伤处仍是火辣辣得疼,稍有动作,便像撕裂了一般。他房中的侍女皆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他但凡有几声呻吟,便要谨慎察看,问汤问水十分小心。他原本对女孩子极有耐性,况且又是自己身边的人,今日不知是伤痛难忍还是怎的,心思烦乱起来,硬把人都撵了出去。此时口干舌燥,仍是不肯叫人,只挣扎着想要自己起身去倒水——手还没碰到杯子,身上已是一层冷汗,肩背上的伤口也撕扯到了许多。

“你别再动了。” 母亲平静而清冷的声音是他此时此刻最想听到,又最怕听到的。

他卸了力气,驯顺地伏在床上,噙住母亲递来的吸管,如同一只走失的小狗,长途跋涉寻路还家。

母亲却偏过脸不去看他,幽幽叹道:“他教训你不是应当的吗?你还这样顶撞他——难不成他说叫你回来奔丧,你还真这么想?”

绍桢听着,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边咳边道:“妈妈,我知道错了,真的……我不是想要顶撞父亲,我只是……”

“你是怕他下手不够狠,打不到你心安理得,可是,你就一点也不替你父亲想一想吗?”虞夫人说着,摇了摇头:“你平日里不是这么冒失的人啊?你为了这样的事把阿澈调走,你有没有替晏晏想过?就算没有出事,你叫别人怎么想她?她要是知道了,又怎么自处?”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脆弱过,仿佛任何一处伤口迸裂都能叫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支走阿澈大半是为了“教训”晏晏,他只当是意气是儿戏,用不了三五个月,他们还得重归于好。明天的明天,仍会像昨天的昨天,像许多次玩笑吵闹甚至争执赌气之后——阿澈总归要迁就他,晏晏总归要依赖他,他总归能叫他们开心起来。

然而,一切都变了,再没有什么重归于好,明天的明天,没有了。

他甚至不敢去想今后的漫长时光,他知道,再深刻的伤痕都会有结疤止痛的一天,他还有大把的年华可哭可笑可醉可歌,甚至可以挥霍虚度,可是阿澈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因为他一个恶作剧般的自私又儿戏的念头,什么都没有了。

父亲去了皬山,名为休养,实则……是不愿意看见他吧。

那日午后,他强撑着走到窗边,阴沉冬日,连阳光都仿佛因胆怯和瑟缩,他远远看着父亲上车前依旧挺拔如往昔的背影,生怕他骤然回头会瞥见自己,却又隐隐盼着他会回头望自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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