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重新合上，隔绝了走廊外的回音。
更衣室里一片寂静。
许扬一动不动地埋在衣服堆里，想等着这个女人离去后再出来。
压在他身上的那些衣服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掀开了。
一个清甜而熟悉的女声，叫了他的名字：
“好久不见，许扬。”
许扬心里一松，轻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女人：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艾莉。”
艾莉一身庄重得体的墨蓝色长裙，色泽金黄的卷发披在身后，头顶戴着一个镶满宝石和碎钻的王冠，唇色火红。
她微笑点头，举手投足间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变得优雅了许多：“如你所见。”
许扬有些尴尬地动了动指尖：“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是女性更衣室，慌不择路躲了进来。”
艾莉轻轻地摇头：“今夜，是胜者的晚宴。”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过于引人注目，最好做出一点改变。”
“胜者的晚宴？”许扬蹙眉，他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字眼。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艾莉在说些什么，略微睁大眼，环视着更衣室里琳琅满目的礼服：“你的意思是，换上，这些？”
艾莉含笑点头。
许扬冷静下来，思索片刻。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见到了好几位老熟人。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之前在剧院舞台上饰演殒命的王子的，正是当初和艾莉一起被困在迷宫里的特修斯。刚才追杀他的小女孩，则是曾经许诺过会取他性命的副本boss。
“那么，换上礼服，跟我去参加晚宴，再寻找合适的时机逃走吧。”艾莉眨了眨眼，脚步轻快地走向房间的另一边，“我在那边等你。相信我，这是最好的选择。”
“……”
许扬的目光在更衣室的礼服上打转。
玫瑰粉的薄纱短裙，竹青色的丝缎长裙，鹅黄的露背小礼服……
他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千挑万选，终于找到一件黑色的、遮得严严实实的礼服，将它换到身上。
层叠的衣饰和手套，被他摆弄了许久，又套上了坠着黑纱的头饰，将面容遮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小截线条优美的下巴。
“这件衣服，名叫‘鸦羽’。”
换好衣服的时候，艾莉出现在他身后，用欣赏艺术品一样的目光打量他，笑着说：“很适合你。”
许扬：“……”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坠着漆黑羽毛的贴身长裙，将“她”身形衬得更加高挑，衣服上除去层叠的羽毛之外，装饰极少，黑色衣料遮住了大部分皮肤，只露出天鹅一般修长白皙的颈项，那上面，有一点凸起的喉结。
看起来像是一只收敛了翅翼、暗中蛰伏的黑色神鸟，或者说是清冷强大的地下女王。让人觉得危险，神秘，以及……难以抑制的好奇。
“还差了一点什么……对了！”艾莉食指点着下巴，不一会儿，灵光一闪，从衣袋中摸出一个小盒子，示意他凑近，然后在他唇上抹了抹，退开半步，满意地眯眼：
“好了，完美。”
许扬抿了抿唇，看着黑色纱网之下烈焰般的唇色，低声道：
“假的低调……”他还不如选一件五颜六色、春光乍泄的裙子。
至少越是裸/露，越让人少了窥私的欲/望。
“不，非常完美。少出声，就更好了。”艾莉打量着眼前的“她”，快乐地道：“晚宴就要开始了，我们进场吧，我亲爱的女伴~”
第64章 化装舞会
“你现在很不专心哦。”艾莉出声提醒道。
“有吗……”许扬应了一声, 看了看四周，“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非要在这里跳舞不可。”
是的, 就在刚才，艾莉挽着他的手, 滑入了舞池中央。此刻, 他们正在跳舞, 是那种双手交握、缓慢而暧昧的华尔兹。
两个女装扮相的人一起跳这个, 看起来总是有些奇怪，许扬注意到，场外已经有两三道侵略性的目光频频望向“她”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过, 让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那些目光。
而是目光背后的人们。
宴会厅里暗灯闪烁，觥筹交错的人们大都一袭盛装, 比如此刻，在他们附近搂着一名女孩跳舞的男人，他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头顶高高露出两只血红熔岩一般的犄角，面具底下，半露的瞳仁异乎寻常的大, 抵得上许扬的半只拳头。
还有一个一直在独舞的长发女人，乍看之下身姿窈窕，没有丝毫异样，仔细一看，却发现她半边脸颊覆着一层泛着幽绿色金属光泽的坚硬鳞片。许扬观察她的时候，她妩媚地回过头来, 朝他眨了眨睫毛纤长的鱼眼。
相比起来，他怀里头戴皇冠、一身华服的艾莉，居然已经是相对正常的一个。
“这位美丽高贵的女士，请问你是乌鸦吗？”
有一道雌雄莫辨的清亮嗓音，逐渐接近了许扬。
那是一个身上缀满了火焰橙色羽毛的男人，头上赤红色的冠羽随着他优美而激烈的动作摇晃着。他的眼睛魅惑地锁定着许扬，舞蹈热烈优美，羽毛蓬乱地舞动，显然无视了艾莉。
许扬脑袋懵了一瞬，然后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一段雄鸟向雌鸟求偶的舞蹈。他摇头，光速切断了对方不切实际的想法：“抱歉，我是男人。不是鸟。”
火焰橙色羽毛的男人脸色一白，瞬间定在原地，身躯僵硬成了一道冰柱。
艾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扬瞟了她一眼：“恶趣味。”
“哪有……”艾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相信我，这里有人能一眼看穿你的伪装，只不过，你不是他们的猎物罢了。而且有我保护着你……”
她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要当心，因为无论在哪里，总会有一些猎杀者。他们不在乎猎杀的对象是谁，只想要身为猎杀者的快感。”
许扬抿了抿唇。他早就注意到了舞池旁边的全息面板，那里滚动着蓝色的清单，依照排行榜的顺序，滚动播放着每个副本通关者的三维全息头像、姓名，右边跟着几位数字，似乎是赏金。不时有名字骤然变灰下来，消失在名单中。
也许是死掉了。
面板之下，一群人饶有兴致地在那里围了一圈，似乎是在思考着要挑哪个下手比较好。
“哎呀呀，有人在瞪着我了。”艾莉定定地看着许扬身后的某个点，嘴唇勾起，杏眼一眨，朝那边微微一颔首，将许扬朝着某个方向带了过去。她低声在许扬耳边说：“来城堡最顶层的露台。”
“什么？”许扬眉间一蹙，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艾莉松开了他的手，将他略微向后一推。
惯性带着他的身体后移了两步，许扬恰好退到了另一个人身边，被那人接住，双手交握，将他转了个圈面向自己，然后带着他继续舞蹈。
许扬：“？”
这人身躯比他高半个头，一身黑衣，体温炙热，嗓音很低，略带点不满：
“和她跳得这么开心？”
“……好好说话。”许扬看着殷迟，“你怎么也在这里？”
殷迟神秘地一笑。
许扬只比对方矮上一点，视线正好能从上往下，看到他衣领底下的皮肤上，覆着一层暗淡的蓝光。
“名单上没有你。”许扬低声说。
他指的是，舞池旁全息屏幕上列着的通缉名单。名单的首位，不是积分高居榜首的殷迟，而是许扬自己。
“被你发现了。”殷迟动作一顿，头低下来一点，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轻轻蹭了蹭，低低地说，“确实如此，我没有办法下船。”
空气静默了一瞬。
“什么船？”许扬问。
殷迟在胸腔里长长地嗯了一声，握着他的大手紧了紧，又松开一些：
“你会想起来的。”
灯光昏暗，衬着柔和的音乐，给气氛笼罩了一层难以捉摸的朦胧。
两人随着音乐起舞，在人群的间隙之中向外游走，有意识地向着舞池的一侧舞动。灯光偶尔转了过来，照亮一瞬他们的容颜，很快又回归到黑暗之中。
他们逐渐接近某扇不起眼的小门。
许扬记得，刚刚艾莉正是从这里离开的。
不知怎么的，当他们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灯光忽然完全暗了下来，全场陷入一片黑暗。主持人的声音从广播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