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灵儿的举动,秦沅知道,眼前锦衣华服的男子应该就是孟怜的父亲了,当今一品太傅孟德之。
秦沅起身低着头恭恭敬敬行礼:“怜儿见过父亲,父亲万安。”
孟德之坐在主位上抚平衣衫严肃道:“起来吧,听闻你前几日不慎从府中阁楼上摔下来了,今日可好些了?”
“劳父亲惦记,怜儿已无大碍。只是,大夫说女儿伤到了头,从前很多事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
只见孟德之脸上丝毫未见关怀之色,反而正色道:“今日陛下下旨将我府中嫡女指给定北侯为妾,这是门好亲事,正好你也到了适婚年龄。”
闻言秦沅眼中划过一抹讽刺,不由得心中嗤笑。
好亲事?
若真是好亲事又怎会落到她头上。
自孟德之踏进屋子,秦沅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亲耳听他说出来,心口还是一阵钝痛。
秦沅面色平静,缓缓开口:“父亲说的是,可怜儿上有长姐,长姐未嫁怜儿却先嫁,恐怕不合礼数。”
孟德之眉头微皱,面露不悦之色:“有什么不合礼数的,你们两姐妹都是父亲的心头肉,嫁给定北侯是楚京多少女子都梦寐以求的,曦儿那里父亲再为她另寻亲事就是了。”
秦沅嘴角划过一抹浅笑,淡淡开口:“既是整个楚京闺中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婚事,怜儿就更不该夺了姐姐的幸福,父亲三思。”
听到秦沅说不愿意,孟德之眉头拧到一起,疾言厉色道:“你身为府中嫡女理应责无旁贷为父亲分忧才是。”
秦沅心中轻嗤,自她醒了已有两日了,他这个亲生父亲连下人都没打发来一个,如今倒是来扮演起慈父了。
偌大的孟府,谁不知道这门亲事是孟曦儿不要的,如今到了他口中,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看这架势莫不是来逼婚的?
秦沅敛去眼中冷意,薄唇轻启缓缓道:“爹爹如此说,是要女儿非嫁不可了?爹爹可知,替嫁,这是欺君。”
孟德之面色瞬间阴沉,也不再扮演慈父的角色,冷哼一声,手中杯盏重重磕在桌上:“曦儿是府中嫡女,你也是府中嫡女,何来替嫁一说,又何来欺君!”
秦沅轻嗤:“嫡女?爹爹如今想到女儿也是嫡女了,在这孟府女儿可享受过一天嫡女的地位?”
闻言,孟德之双目怒瞪,一股怒气在胸中翻滚,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厉声道:“给你嫡女的身份还不满足,果真是跟你娘一样不识抬举!这门亲事由不得你不愿意!下月初八,就这么说定了!”
言外之意,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秦沅不禁替孟怜惋惜,这哪里是对待亲生女儿说话的语气,就算是对待毫不相干的路人,口气也不至于冰冷生硬至此。
从前,孟怜在府中日子过得怕是连下人都不如。
说完,孟德之瞥了秦沅一眼,起身交代了门口的下人看好秦沅,然后拂袖而去。
看着孟德之的背影,秦沅缓缓松开紧攥着的手,眼中情绪复杂,嘴角划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讽刺,一股悲凉涌上心头,苦涩湮没了整个心间。
还真是命运弄人,兜兜转转两辈子,我竟还是要嫁于你。
上辈子我将毕生热忱寄于你,你却在最后关头让我大失所望。
秦沅压下心底翻涌的苦涩,美眸透着寒光。
谢宴,你猜猜,如今我又会如何对待你。
既然上天垂怜让我重活一世,我岂能辜负。
第4章 逆鳞
孟德之走了以后,灵儿赶紧起身把屋外的门关上。
看着秦沅呆坐在桌前的样子,灵儿一阵心疼,替秦沅委屈:“老爷怎么能如此偏心呢,同为亲生女儿,平日里对小姐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这可是小姐的终身大事,老爷竟让小姐给大小姐做垫脚石!”
灵儿语气越发不忿,秦沅又何不是满腹心酸却无法宣之于口。
秦沅理清思绪,眼中的阴霾虽散了不少,但未施粉黛的脸上依然略显苍白。她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也是逃不掉的,况且这次又是陛下赐婚,说到底也是抬举我了。”
瞧着秦沅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灵儿越发心疼自家小姐,小姐明明是那么心地善良的人。
灵儿一直都记得,那年大雪,是小姐和已故的夫人,把生命垂危的她从野地里救回来。也是小姐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守在床前照顾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份恩德灵儿铭记于心,半刻都不敢忘了。夫人去的蹊跷,小姐势单力薄,灵儿不止一次暗自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小姐,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护小姐周全。
“小姐,若你真不想嫁,灵儿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会帮助小姐逃婚。”
灵儿灵动的双眸里闪着坚定的光芒,语气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刚刚的胆怯。
闻言,秦沅面露欣慰之色,没想到孟怜的贴身丫头看似柔弱,竟有如此刚烈护主的一面。
秦沅笑了笑:“傻丫头,这话要是旁人听去了定落不了你好,这话可莫要再说第二次了。”
听到秦沅的话灵儿再次正色道:“小姐,奴婢说的是真的,若是小姐不愿意,奴婢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小姐的。”
看着灵儿绷紧的小脸,和眼中坚定的光芒。秦沅哭笑不得,她知道灵儿是认真的,因为不管什么时候眼神都是骗不了人的。
“傻丫头,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灵儿抿了抿唇,半天没吭声,但眸子里的光芒依然坚定。
见状,秦沅笑了笑,继续宽慰道:“再说了,你刚刚不是还说,嫁给定北侯是整个楚京女子梦寐以求的吗,如今我得了这样好的婚事,你该祝贺我才是啊。”
灵儿知道秦沅是在故意宽慰她:“灵儿只怕委屈了小姐。”
“虽是侧妃,但是不用操当家主母管家的心倒也乐得自在。”
闻言灵儿面露难色:“小姐,你忘了,定北侯府并无当家主母啊!”
话音未落,秦沅便倏然抬头,眼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原本平静如水的心也再次泛起波澜。
半晌,秦沅缓缓开口:“什么叫并无当家主母?”
“小姐,你忘了,定北侯并未娶妻啊,自然没有当家主母,说起来也奇怪,好像定北侯是有婚约在身的,但不知为什么却迟迟未见婚讯。”
有婚约在身却迟迟未见婚讯。
秦沅心口堵得慌,反复思量着灵儿的话,不知该做何反应。
“小姐宽心,众所周知定北侯的母亲也就是长宁长公主,平日里为人最是心善,小姐的性子好,嫁过去以后相信长公主也不会为难小姐的。”
秦沅眼中划过一丝凉意。
心善么?
她可忘不了当初的那瓶鹤顶红是谁送来的,若不是听到了那两个狱卒的谈话,她如何也想不到平日里慈眉善目叫她“沅沅”的人,会在她家道中落时迫不及待要了她的命。
秦沅心中轻嗤:如今,她该思量的大概不是如何讨长宁长公主的欢心,而是如何把这瓶鹤顶红全数奉还给她吧。
秦沅隐去眼中凉意,不动声色道:“是吗,如此我便放心了。”
见秦沅看的如此开,灵儿也宽心了许多,接着躬身为秦沅布菜。
“小姐,早膳都上了好一会儿了,小姐快些吃吧。”
秦沅如今还哪里有吃饭的心思,今天这一桌好吃食她怕是无福享受了,要白白糟蹋了。
秦沅起身走到床边:“我吃不下,你撤了吧,我有些累,想再睡会儿。”
灵儿知道秦沅心里不好受,没有多说,很快就叫来了人把桌上的吃的撤了出去。阖上门以后特意吩咐了人守着不许进去打扰,安排好了以后才去厨房准备给秦沅煎药。
秦沅躺在塌上,闭了眼,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刚刚孟德之强硬的态度,和死前狱卒毫不掩饰的讥讽,心中也不免又凉了几分。
虽是宿醉,但这会儿谢宴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传旨的公公一走,长宁长公主就派人去徐府把谢宴找了回来。
谢宴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府,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一整个上午都没踏出房门半步。长宁长公主虽然心中不满,却无可奈何,个中原因她也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