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景市和青县的辅子,都是老家族人管理的,往常老爷总爱跟我念叨说帐面儿不对,偏偏又查不出什么,这回您一出手就把他们脸皮挑破了,真真的,您绝对是这个!”对程玉一挑大姆指,许至忠满脸佩服,也愿意指点几句真心话,“只是,少奶奶,老爷和少东家虽则是许家嫡脉,可到底咱们家人丁单薄,且,如今又是那么个情况
,病病歪歪的,您抓是抓着了他们把柄,但……”
想要处置,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许忠至轻声。
“至忠叔,您放心,我明白的,这个事儿,你漏个话儿指点他们吧,把帐面抹平,这些年贪银子送过来,我就高拿起,轻放下,算给他们个面儿了。”程玉笑眯眯的回。
“哎哎哎,要不您是少奶奶呢,就是那么宽宏大量,慈悲为怀,这回您高抬手放了他们一马,日后我让他们过来给您磕头谢恩。”许忠至连连恭手,满面堆笑。
“行了,用不着那个,你们好好做事儿,老实忠心就好。”程玉瞥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许忠至赶紧低头,冷汗都下来了。
给那两个做假帐的掌柜求情,他绝不是因为收了许家庶脉的银子……而是,唉,老爷和少东家的情况,昏迷的昏迷,瘫了的瘫了,太太和少奶奶都是女流之辈,哪怕不肯饶,就是要严惩,但,她们能怎么做啊?
难道踮着小脚儿跑景市和青县去处置人吗?
没那个道理!
轻拿轻放,两边含糊着,对所有人都好。
“唉,老爷和少东家,老天们保佑他们快点好吧,到时候少奶奶您就轻松了。”许至忠发自内心的叹息。
“呵呵!”程玉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百年老号和春堂的年底盘帐结束了,程玉第一次在十七家药辅掌柜们的面前露了脸儿,留下个相对较好的印象后,暂时蛰伏起来,开始着手准备过年事宜。
只是,许家当家老爷和唯一独子都半死不活的躺医院里,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许家这个年,家里只剩下两个‘娘们’,过的也是挺没滋没味的。
毕竟,许太太和程玉都是旧式女子,信奉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腊月二十七到正月十五,除了初二那天回了趟娘家,她们一直静守家中,气氛那叫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当然,备感凄凉的只有许太太,不用到医院伺候许令则,程玉到是挺自在的,心情简直畅快极了,就差用‘满床打滚’来表示喜悦。
不过,快乐的日子都是短暂的,正月二十三那天的正午时分,昏迷了一个月的许元章终于苏醒过来,只是,醒归醒了,他的身体依
然非常虚弱。
连独立起床这么简单的操作,他都做不到!
没办法,民国时代的医术,哪怕是西医,都没办法做个什么心脏‘搭桥’,只能生熬。
而中医,许元章自己给出的治疗方案,同样不过稳定情绪,好生静养。
然而,就目前许家的情况,许元章坐着轮椅在儿子病房里转了一圈儿,仔细诊断他的病情,给他把了把脉,结果……
呵呵,差点没把老头‘把’死在里头!
独子瘫痪了!还是全瘫,全身除了眼睛和眉毛,其余一点儿能动的地方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
许家怎么办?那么大家业谁来支撑?谁来继承?他还没孙子呀!自己现生也来不及了,心脏病都那么那么严重了,他是不能有X生活的,百年老号和春堂,是要折他手里吗?
不行的!
他死了之后没法跟老祖宗们交代啊!
许元章‘泪流满面’,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和春堂还出了事了!
年前那会儿,关渠关大帅座下,位于景市的第六军团,从和春堂分店订了一批治疗外伤的药粉,结果那家分店刚好是许家庶脉的人管理的,他们今底合帐的时候让程玉扒出做假,需要填补好大一笔亏空,着实拿不出银子来,便生了歹心弄虚做假,把第六军团的外伤药给换了!
当然,他们不敢做的太过份,单纯就是以次充好,换了药方里几味贵重的药材,让药效少少的减了些……呃,顶多一半吧,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但是结果嘛……
可想而知!
分店被第六军团派人砸了个粉碎,辅子里有一个算一个——上到坐堂大夫,下到洒扫小伙计全抓进大狱里蹲着,这便算了,北三省地皮儿内,但凡归属关大帅麾下势力范围的和春堂药辅都被封了,足足十三家,一家都没放过。
要知道,和春堂百年老药辅,全国分店不过十七个,眨眼封了大半,许元章急的都抽抽了!
两眼往上翻儿,他捂着心脏,破口大骂,“疯子!有病!钻钱眼儿里不怕卡死!关大帅的银子是那么容易的贪的吗?敢对端洋枪的人弄鬼?真是嫌命太长,想吃‘花生米’了!”
跳着脚骂街,许元章脸都紫了。
把个许太太给吓的,连忙拉胳膊拍背,连声劝道:“老爷,我的老爷哟,您快消消火,别生气了,病都没好呢,万一犯了可怎么办?令则那个样子,不清不醒的,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前儿你一病,我们娘们心急火燎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她哭天抹泪的劝。
许元章狠狠一甩袖子,怒声回:“关大帅封了咱家十三家辅子,不管有我没我,咱家的日子,都已经过不下去了!!”
第46章
许元章这个岁数, 眼瞧奔六十的人了,他那心脏的情况真是挺严重的, 好生养着都危险呢, 更何况这么时不时的刺激一下?
咆哮怒骂,跳脚焦急, 就‘蹦哒’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有点受不住了!
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身上一阵阵冒虚汗,许元章觉得心脏呯呯乱跳,仿佛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似的,“哎哟,呼~呼~呼呼~~”捂着胸膛,大口往进喘气儿, 他闭上眼睛,控制不住向后倒。
“老爷,我的老爷, 天哪……您别吓唬我啊!”许太太慌手慌脚的扶, 都吓出哭腔来了, “来人啊, 快来人!”她急声嚷。
屋里子, 管家佣人,包括前来报信的许至忠,都团团围上来, 抱胳膊抱腿儿的把许元章抬到床上,伺候他躺好。
许太太慌脚鸡似的端来药和水,小心喂他服下,半天,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见他脸色好转,不会一波儿猝死,这才多少放了些心。
“呜呜呜呜……”坐床边捂眼睛,她闷闷的哭,“老爷,财钱身外物,终归您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性命都没了,要辅子有什么用?”
“咱们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这回算我求你,咱们好好养病吧,辅子封了就封了,咱不要了还不行吗?守着海城的几家辅子,咱们又不是活不起了?何苦拿命去拼?”
丈夫儿子齐齐躺倒,得的还都不是好病,刹时间,许太太什么心劲儿都没了,满脑子只想求神拜佛,不拘有多大效果,起码得让儿子站起来啊!
要不然,她一辈子活了个什么?
“不管?怎么能不管?和春堂是许家几代人的心血,要是折我手里了,我哪有脸见列祖列宗?”许元章气息奄奄的说。
许太太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嘴里没反驳,心里却想:儿子已经瘫痪,咱俩眼瞧要绝后了,许家连个传宗接代的男丁都没有,说什么心血不心血的?往后说不准归谁呢?
“太太,老家那些人得罪的是关大帅,是第六军团,十三家辅子被查封,说白了不过是试探,咱要是放着不管,人家哪会善罢甘休?”许至忠哭丧着脸,“这年头,端洋枪的都是狼,但凡伺候不好,喂食不饱,这回
是查封,下一回,恐怕就要抄家了!”
而且,说到底,全国各地十三家和春堂会遭难,让人抓的抓,打的打,都是受了景城许家庶脉的连累,是他们以次充好,惹恼了关大帅,许家人做下孽,害惨大伙儿,许元章要是不出面儿管……
怕是仅余那几家‘硕果’要冷心的!
开药辅的,除了秘药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坐堂大夫,那些‘老人’,他们要是冷了心,和春堂的招牌就算砸了!
“老爷,太太,您们不能不管呐!”许至忠声撕力竭。
“至忠,我知道,会管的,我不会舍下大伙儿,肯定是要管的。”仰躺床上,许元章虚弱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