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是自己晕倒的,和我没关系!你们别想讹我!”阿喜大叫。
“憨哥的意思是,秀奶奶一直想见儿子,大夫说秀奶奶也没多少日子了,我们想让秀奶奶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开心一点——”秋姨拽了一下憨哥的袖子。
憨哥:“我们想请你扮成秀奶奶的儿子!”
“让我假扮她儿子?!”阿喜惊诧。
秋姨和憨哥点头。
“哦~”阿喜原地溜达几步,滴溜溜转身坐到了桌子上,一只脚踏在桌角,开始抖腿,“这事儿嘛,也不是不成……”
“谢谢阿喜弟弟!”憨哥作揖。
“别介!我还没说完!”阿喜摆手,“我这几天在局子里被折腾的够呛,裤子也松了,脸也黄了,要是让秀奶奶看到他儿子变成这样,估计当场就能撅过去,所以——”阿喜砸吧砸吧嘴皮子,“是不是要给我补补啊?”
“没问题,我家还有为过年备的肉,一会儿就给你炖上。”憨哥说,“那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还有!”阿喜抬手,“我在这儿扮儿子,可就耽误我上工了啊,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幼弟,全家上下就靠我一个人撑着——”
“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秋姨道。
阿喜竖起手指:“一天一块,按日结算!”
“我一天拉车都赚不了这么多!”憨哥大怒。
“嫌贵?那算了!你们去找别人。”阿喜跳下桌就往外走。
“等一下!”秋姨忙拦住阿喜,看向憨哥,“秀奶奶没几天了。”
“那、那这也太贵了!”
秋姨走到憨哥身边,掏出一块手帕包裹的方块:“我这儿还有些积蓄,你先拿去用。”
“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钱!”
“你的钱都给秀奶奶看病用了,秀奶奶一直当我是亲闺女,就当我尽孝心了!”
“可是——”
阿喜拉长脖子:“商量好了没有啊?我可要走了啊!”
秋姨和憨哥又是一阵推搡,终于憨哥败下阵来:“行。”
“得嘞!”阿喜喜笑颜开。
“我丑话说在前面,你给我好好演,若是演得不好,我、我就砸烂你的脑袋!”憨哥咋呼。
“放心,我阿喜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知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哥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定像照顾我老娘一样照顾秀奶奶!”
“现在跟我去医院。”
“行嘞,哥您走着~”
阿喜和憨哥勾肩搭背走了出去,秋姨看着二人背影,长长叹了口气,一脸惆怅。
*
“OK,过了。”丁导举起对讲机,平声说。
场内众人大喜过望,险些没蹦起来。
“终于过了!”
“我还以为今天又是一天废了呢!”
“看来昨天晚上转了十条锦鲤有用啊!”
“啥锦鲤,赶紧艾特我一下!”
一片嘈杂中,丁导不动声色看了许康震一眼:“一个字一个字抠的吧?这法子可够笨的。”
“笨办法往往是最好用的。”许康震抿了口枸杞茶。
“许老师,丁导!”唐甘兰小跑过来,眼睛闪闪发光,“刚刚那条,真的可以吗?”
丁导:“勉强吧。”
许康震:“还差得远呢。”
“是!谢谢丁导,谢谢许老师,我一定再努力!”唐甘兰绽出笑脸,屁颠屁颠跑向了休息区。他一过去,几位主演和众工作人员又是欢呼又是起哄,整个休息区顿时热闹了起来。
“看看,有个新人多好,感觉整个剧组都年轻了。”丁晓鹏感慨道。
丁导扫了眼许康震:“听说你孙女是这个小子的粉丝?”
“噗——”许康震喷出一口茶,扭头瞪着丁导。
丁导的黑脸破天荒挂上了笑意:“老许啊,你这是没抵挡住糖衣炮弹的攻击啊!”
“切!你真当我老了,眼花了?你要是没看出这小子有灵气,你能一天NG他十几次折腾他?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咳,脸是还行。”
“演员不就是靠脸吃饭吗?”
“可惜,光靠脸不行啊——”
“那倒是。”许康震说,“要靠命。”
丁导翻了个大白眼。
*
桂花街剧组的演职人员发现,新来的那个阿喜,特别有意思。
即使早早完成了当天的通告戏份,他也不回家,偏要死乞白赖钉在组里,蹲守场边,捧着一个红皮笔记本,握着一根小铅笔,瞪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全程跟踪所有演员的拍摄过程,从走位、调戏、开拍、NG,每个节点都不放过。
等一场戏拍完,他还会捧着小本去询问刚下戏的演员,也不知问了些什么,反正回头就两眼放光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时不时还会自己偷偷乐呵,看得众人是既好笑又好奇。
感觉剧组里不是多了一个演员,而是多了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不知不觉间,每当唐甘兰的身影出现在大家视线里,所有人的脸上,都会不自觉挂上姨母笑,甚至,有几次丁导的黑脸都没绷住。
以上这些变化,唐甘兰本人却是毫无察觉,他正在全心全意偷师。
许康震的指导,就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站在门口,窥到了不一样的世界——通向真正演员的世界。
他离那个世界还很远,但是,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
晚上十点,准演员唐甘兰推开家门,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屋里一片漆黑,窗户四敞大开,呼呼的风声贯穿房间,吹得窗帘张牙舞爪,在地上泛起涟漪般的阴影。谭迟就趴在这阴影之中,脸朝下,四掌朝天,俨然一个凶杀案现场。
“谭迟!”唐甘兰脑袋嗡一声,冲上前一把抱起谭迟,“你——在干嘛?!”
怀里的谭迟闭着眼睛,嘴里呱唧呱唧不知嚼着什么,显然还是活着的。
“你搞什么啊!”唐甘兰七窍生烟,狠狠揉了揉谭迟的刘海。
“我在吸收日月精华。”谭迟睁眼,坐起身,慢悠悠走到阳台,窝到了电脑椅里。
“太吓人了!”唐甘兰卸下背包,反手拍开客厅灯,只看了一眼,就险些晕过去。
花花绿绿的零食袋、薄厚不一的参考书、小说、人物传记、杂志、写真集、苹果和、瓜子皮,还有七八个薯片桶散落在房间的个个角落,垃圾桶里堆满了外卖盒,瑜伽垫上散落着写满诡异字迹的卡片。
唐甘兰:“……”
这是被丧尸扫荡了还是魔法阵爆炸了?
谭迟的脸蛋子怼在键盘上,左右滚动,揪着头发。
“别抓了,再抓就秃了。”唐甘兰走过去抓下谭迟的手,“怎么了?”
“卡住了……”谭迟有气无力道。
“要我帮忙吗?”
谭迟两片眼镜从头发缝隙里射出幽怨的光,好像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
唐甘兰叹了口气:“我买了蛋糕,吃吗?”
“吃。”
一分钟后,吃着蛋糕喝着热橙汁的谭迟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今天NG了几次?”谭迟舔着奶油问。
唐甘兰竖起两根手指,得意:“只有两次。”
“哦。台词学的怎么样?”
“终于摸到了一点窍门。今天我还特别观察了几位老师的台词处理方法,我还做了笔记!” 唐甘兰掏出小笔记本,开始嘚瑟,“李叶春老师的爆发力太出色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气沉丹田,还有赵诚老师,他处理台词的方式和别人都不一样,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灯光下的唐甘兰,皮肤亮晶晶的,眼睛亮晶晶的,额头上的汗珠也是亮晶晶的——真是一颗精神奕奕的包包菜啊——谭迟想,如果我的男主在面临险境时也能这么亮晶晶的……啊!
“许教授说了,他这个月每天早上都会去剧组指导我的台词,我要问问言哥,许教授早餐喜欢吃什么,我要提早准备——”
唐甘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觉得有点气氛有点不对,转头一看,发现谭迟咬着叉子,正呆呆看着自己。
“怎么了?”唐甘兰摸了摸自己的脸。
谭迟微微歪头,大眼睛从镜片后透出黑漆漆的光,仿佛两通高铁隧道,瞅得唐甘兰背后发凉。
“我脸上有什——嘶!”
半句话被唐甘兰一口凉气吸了回去,眼前的谭迟突然闭上了眼睛,微微仰着头,沾着蛋糕的嘴角还甜甜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