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剧本只有半页，寥寥数行。
（△场景：大学宿舍楼下
△时间：夜
人物：学生甲（男）
△甲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同舍友和女朋友告别，躲在一边偷看。
【后续台词请自行发挥】）
谭迟：“……”
这剧本什么鬼？
“有意思！”唐甘兰掏出手机在记事本里快速打字，嘴里还在碎碎念，俨然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谭迟瞄了一眼，只看到“学渣”、“临时抱佛脚”、“八卦”等字眼，显然某人正在做人物小传。
行吧。
谭迟卸下大背包，靠在墙边，掏出薯片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钜峰大厦的设计在九十年代初期很常见，坐北朝南，南侧是一长溜的公房，卫生间是公用的，北侧是狭长的公共楼道，后期加装了玻璃窗，冬冷夏热，太阳射下来就是个大温室。
过道里的窗户估计有年头没擦了，上面积攒了五花八门的灰尘，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天空像是被装进了万花筒，凌乱又炫彩，很有后现代主义艺术感。
距离楼道口最近的六个演员，三男三女，举着半页剧本叽叽喳喳，看那朝气蓬勃的劲儿，应该是某影视大学的在校生前来试水的。
靠内窗有个男演员，身形颇高，挂着口罩帽子，一身穿戴打扮价格不菲，举着剧本的手指修长细嫩，连指甲都精心修剪过，在阳光下呈现水灵灵的光芒。旁边有个小姑娘端茶递水，两步外，还有一个中年男性举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哪个经纪公司派来试镜的偶像艺人。
再往里，是两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演员，背朝人面朝墙，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而更多的演员，则都聚集在过道里，有的背词、有的原地乱蹦、有的练声、有的补妆、有的刷手机打哈欠，还有的大一口小一口嚼着包子。
神态各异，表情各异，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
果然，观察人是最有意思的事儿。
谭迟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桶薯片，侧目看了一眼某菜。
唐甘兰已经写完了人物小传，正对着半页剧本发呆，两眼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种状态足足持续了半分钟，突然，他双眼一亮，露出了一个笑脸。
那个笑容有点痞里痞气，是不属于唐甘兰的表情，此时出现在他脸上，就好像另一个灵魂套上了一个名为“唐甘兰”的外壳。
果然，最有意思的还是这个。
谭迟又掏出一袋酸奶，插上吸管，吸溜了两口，觉得有点凉，便捧在手心里焐热。
二十分钟后，登记处的小姑娘终于喊出了通知。
“《那年夏天那年雨季》试镜会正式开始，叫到号的演员进礼堂试镜，助理、经纪人和工作人员都不能入内。1号演员——”
四周一下静了下来，一名长相甜美的小姑娘从六人学生团里走出，跌跌撞撞走进了礼堂。
和她一起的五个学生呼啦啦冲到了门边，耳朵齐齐贴在门上，可听了半晌，又一脸失望退到了一边。
周围响起嗡嗡嗡的人声，很快又变小了，所有人纷纷掏出剧本，状似镇定，但看眼神表情，显然都在关注那两扇紧闭的礼堂大门。
唐甘兰呼出一口气，手掌在大腿面上搓啊搓，目光移向谭迟。
“薯片还有吗？”
谭迟：“吃光了。”
“酸奶我喝一口。”
“我只带了一袋。”
“就喝一口。”唐甘兰从谭迟手里抢过酸奶，叼着吸管滋溜一吸，整个酸奶袋子瘪了。
谭迟：“……”
唐甘兰心满意足砸吧砸吧嘴巴，目光转到了吸管上，怔住了。
上面有一圈粉红色，显然是某人的唇膏印。
“……你喝过了？”
“我才喝了一口。” 谭迟一脸幽怨。
“哦……”唐甘兰默默扭头，挠着耳朵四下望了望，把酸奶袋扔到了垃圾箱里，回来，站定，挺直脊背。
阳光从他身后射了进来，将他的一双耳廓照得通红通明，谭迟甚至能看到粉红色的毛细血管。
谭迟歪头：“你冷吗？”
唐甘兰：“不冷！”
“你热吗？”
“不热！”
“你耳朵——”
“不烫！”
谭迟憋笑。
艳丽的春光顺着唐甘兰的耳根向脖根蔓延。
“那个……我擦过吸管了。”谭迟说，“算不上那啥——”
唐甘兰喉结咕咚滚了一下，半晌，骤然反应过来：“你用什么擦的？”
“手。”谭迟竖起手指，指肚上的油光散射着名贵眼影的光泽。
唐甘兰额角跳出青筋：“谭迟你脏不脏啊！”
“还紧张吗？”谭迟挑眉。
“诶？”
“看来不紧张了。”
“……”
谭迟笑出了声，她的嘴角沾着零碎的调料，——大约是花椒或者什么吧——唐甘兰心想，看起来亮晶晶香喷喷的。
几分钟前那种咽喉被绳索勒住的紧迫感消失了，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就像是晒了一个满满的太阳浴。
唐甘兰垂下睫毛，轻轻叹了口气。
一眼就被看透，看来自己的演技还差得远呐！
礼堂大门开启，1号试镜的小姑娘走了出来，脸色比之前红了两个色号。
“2号进来试镜。”登记员大叫。
一个男学生跑了进去。
余下几名学生围住了1号小姑娘。
“怎么样？”
“里面都有谁？”
“都问了什么问题？”
“你演得怎么样？”
其余试镜的演员虽然没有围过去，但耳朵竖得一个比一个高。
“要在舞台上表演，下面坐着导演，副导演，制片人，一共六个人，问了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演的怎么样。”小姑娘说。
“有没有给你评价？”
“没有。”
“让你展现才艺了吗？”
“没有。”
“那他们的表情呢？”
“没什么表情，就让我出来了。”
众人听了半晌，没有一句有效信息，皆露出失望的表情，纷纷散开，该干嘛干嘛。
不多时，2号男生出来了，也是一问三不知。
倒是登记员喊了一句振奋人心的消息：“试镜结束的演员先不要离开，试镜会结束半小时内就会公布通过试镜的演员名单。”
“这样好，起码不用提心吊胆等着了。”
“速战速决，如果不通过，也好快点找下个剧组。”
众演员对这项安排表示满意。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3号到45号演员都依次进行了试镜，有的人出来一脸兴奋，有的人出来一脸沮丧，有的人变成了叽叽喳喳的麻雀，有的人一言不发，将沉默进行到底。
终于，11:38分，登记员喊出了唐甘兰的号码。
“46号演员，进来试镜。”
谭迟握拳：“加油！”
唐甘兰一笑：“好。”
唐甘兰走进了礼堂，大门关上了，四周的演员又开始窃窃私语。
谭迟捏着手里的牛肉干，嚼了两口，觉得牙梆子疼，又换成了奶酪，吃了半口，又感觉甜的发腻，胃里直恶心，然后再换成甘草杏……足足换了七八样零食，谭迟终于意识到了真正的问题。
难道，我也在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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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搞事业啊~
第82章
唐甘兰踏上楼梯，走到了礼堂舞台中央。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罩下, 像一朵巨大的光之伞。
舞台正前方摆着一排木桌, 中间两张桌上是“总导演”、“总出品人”的桌牌, 两侧依次摆着“副导演”、“制片人”等。
桌后六个人，四男两女，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 六张脸六面雕塑，看不出任何表情。
“姓名？”
“唐甘兰。”
“角色？”
“学生甲。”
“请开始表演。”
“好。”
唐甘兰深吸一口气, 退后几步, 微微低头，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肩膀歪到一边, 眼睛睡眼迷离，手肘弯起, 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另一只手举在眼前, 大拇指快速滑动。
台下六人对视一眼, 都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刚下了自习，回宿舍的学生。
他慢悠悠向前走着, 打了个哈欠，手肘一松，低头, 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