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朝凤(16)

凤绿被安置在东边的药庐里。说是药录,也不过是一间荨翁平时用来研究医毒的一间屋子。屋子被分为前后两部分,后面是一个里间,可以供人休憩。

梓翚和俞悦则只好在西边储藏草药的屋子的隔间里用木板做了两张简易的床将就了。

幸好,被褥和暖炉是荨翁早已托老乡们置办好的,不然简单的草庐如何熬过暮冬的寒潮,抵达春日。

晚饭时,星晓烧了一桌丰盛美味,鸡鸭鱼肉山珍野味样样不缺,就差没把荨翁的嘴笑歪了。

“星晓啊,也就菜烧的还将就而已~”梓翚见荨翁就要把星晓夸上天了,实在看不下去,冷不丁冒了一句。

“那你别吃啊~”星晓翠眉一挑,得意得看着梓翚,“谁稀罕你说话呀。”

适逢年关,这还是凤绿头一次离开白堇过年,心里难免失落了些,赶路时倒觉不出什么,一到荨翁这儿人定心下来,却总发呆得陷入回忆里。这便令她提不起神来,懒散得紧,恍恍惚惚的,吃饭也自然没什么胃口,但在一旁看他们几个吵吵闹闹,也忍俊不禁,心绪随即轻松起来。

无意间对上梓翚正投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一丝因什么事得逞的狡黠。凤绿迟钝的反应过来,低头夹起菜来,嘴角泛起生涩却自然的弧度。

天边的月像挂在洛津山顶的小银钩,一不小心没将黑幕勾住,哗啦一下天就黑下来。不多久,连草庐的灯火也相继熄灭。

梓翚在夜色里小酌,庭院的石桌上只摆着酒,没有下酒菜。听到东边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有着犹如踩在厚积白雪上般韵律,那是凤绿的步子,梓翚对着手中的杯酒灿然一笑:

“这么还不睡?想白堇了?”

“何出此言?我为何就不可有边独酌边欣赏夜色的雅兴?”凤绿稳稳在梓翚旁的石凳上坐下,又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皮袄。

“睡不着?”

“你也是?”

他们相对一笑。

这是旧年的最后一夜却没有迎新的喜悦,两人静静的并肩坐着,望向远处漆黑一片的风景,婆娑的树影在残月下的夜色里也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老头子珍藏的杜蘅,世间难得的佳酿。最可贵的是——”

“酿造方法已经失传,这酒喝一口就少一口。”

“你知道啊~”

“只是听说过。”

“要不要尝尝?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老头子那里偷——找到的哟。”

“呵呵,看来荨翁还不知道自己丢了宝贝啊。”

梓翚将酒杯斟满,递向凤绿,一挑眉,他在邀请他的共犯:“可惜只有一个酒杯,不介意吧?嗯?”

第14章 解法自有之

凤绿好整以暇得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馥郁的纯醇杜蘅香在唇齿间缠绵,酒香层叠变幻,让人来不及捕捉真切便已消弭在喉间。

“如何。”

“再来。”凤绿将酒杯一递,继而她展开的笑颜,犹如子夜里的昙花,难觅一现。

“哈哈哈——”梓翚爽朗的声音刺穿了黑夜的厚障壁, “不愧是凤绿,总是不会令我失望。”

“得你梓翚一句,我真是三生有幸~”

不多时,酒壶已见底,唯剩一缕余香缭绕,残月高升于东山。

“明日你就要开始解毒了吧。”

“嗯。”

“挺得住?”

“方才荨翁也告诉我,要想解此毒,必要重历一番炼狱。呵呵,其实,都已熬到这一步,早也没有什么可挺不住了。”

梓翚虽然看不清凤绿的神情,但他可以想象凤绿不自然的自嘲与那一如既往流露出的孤独。带着心中一丝游离的不忍,梓翚伸手搭在凤绿的肩上,会心一笑,像并肩的战友般为之鼓劲,给与支持。

“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

“嗯?”

“有我顶着嘛!”

凤绿微微发愣地看向梓翚,漆黑夜色里,叫她如何辨别那双黑水晶里闪动的细腻流光。于是趁着夜色,她只好端起那小小的酒杯,凑到唇边。

“酒杯不是空了吗?”梓翚一句点醒了凤绿。

“是么?我忘了。要怪就怪这酒太诱人,不尽兴啊。”凤绿面向梓翚,顺势避开了梓翚的手,

“谢谢你的酒。太晚了,回屋吧。”

梓翚点点头,凤绿起身回屋。

梓翚依旧坐着却不再看凤绿,仿佛自顾自的说道:“一定要把毒解掉。”

凤绿顿了顿步子,缓缓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如此执着于‘银姬’。”

“几年前,我若是可以找到‘银姬’,那现在面对的大概就不是这样一番景象了。曾经,‘银姬’可以救一个人的命。可惜,我直到现在我才遇见你,即便证实了这种毒的存在和功效,可这个人已经不在了。是不是很讽刺?”

“其实只是错过了。”

“或许吧。”

“若是换作我,我宁愿找不到‘银姬’。”

“为何?”

“‘银姬’发作之时,那痛苦常比死亡更难承受。”

“原本她就是不该承受任何苦痛的人。”

“即是如此,那时没找到,她是幸运的。”

“你呢,你当初中毒,是幸还是不幸?”

“得之我幸。”凤绿笑了笑,“何况我还遇到了你。”

“失之我命。很多事情果真是讲究因缘际会的。”

“是啊。”

“就像你我,都要摆脱这‘银姬’,不是么?”梓翚低沉的声音慢慢流淌在浓厚的夜色,加重了夜的深沉。

“不早了。回去歇了吧。”

凤绿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夜的掩护下,梓翚露出了无人望见的表情,迷惑与自嘲的笑容不知有没有被空空的酒杯映下。

第二日,清晨。

草庐。

荨翁一早便和凤绿进了药庐,说是需要先了解凤绿身上所中毒的情况,再想具体的解毒方法。

东庐前厅内,荨翁并未替凤绿诊脉,也未说什么,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凤绿,那双花白眉下的睿智的双眸,沉淀着暗涌。

“老爷子是否有话要问凤绿的?”

“仪兰是你什么人?”

“凤绿不知您老口中所说的仪兰是谁。”

“这世上,只有我和师姐知道‘银姬’,若不是梓翚看了我的《朔古录》,根本不会有第三个知道有这样的毒。”

“帮凤绿的夫人自号为七叶,大家都称她为七叶夫人。夫人教了凤绿很多,却从不允许我唤她作师父。”

荨翁听到凤绿的话立即变得有些激动,一股难以言语的喜悦在年迈的老人眼眸里闪动,他不禁喃喃自语起来:“七叶——七叶!是她,一定是她,她最喜欢七叶花的,她最喜欢的……”

是什么,让历经沧海的老人瞬间流露出真情?是什么,让阅尽千帆的智者顷刻变得透明?

“老爷子?”凤绿试探地说了一句。

荨翁沉吟片刻,终将起伏的心绪收起。

“呵呵,算起来,你应该称我师叔。”

“这么说,七叶夫人真的是您的师姐?”

“嗯。”荨翁经凤绿这么一问,轻易地就被回忆拉进了过去的时光,深邃沉静的目光追溯到遥远的另一方,“可是我已经四十多年没有师姐的消息了。当年她为了让我继承师父的衣钵毅然离开师门。我想着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这一等,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了。”

“夫人她——”

未等凤绿说完,荨翁已摇了摇头,止了凤绿的话,开口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早就记不得师姐的摸样咯。”

凤绿识趣的不再开口,她隐隐约约得感受到眼前这位豁达乐观的六旬老者此刻右手里握着心药,左手却放不下那个千千结。

“呵呵,老头子我就不和你扯啦。来,先给你把把脉吧。”

凤绿沉默地伸出手,见荨翁只用左手中指把脉,心道,此种把脉方式与七叶夫人所使的一样,荨翁与七叶夫人果真出自同门。

“你每月都在服食用‘银姬’?”

“不错,夫人将‘银姬’制成小药丸,每月服一次。”说着,凤绿从怀中取出一个绿玉小瓶,“这是荨翁先前给梓翚的籽提果药丸。”

“等你的毒解了,这个就用不着咯。”荨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双眼眯起来,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仿佛方才那小小的心绪浮动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凤绿一时眼花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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