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执拗,跟他完全相反的一种特质。
他说是他爸打的?
宋知羽开始回忆,唯一见过单易脆弱的样子就是那次他生病梦见他的母亲。
再往前回忆,单易当年能成为她的家教,所以她一直误会了他家境不好。加上后来他也亲口告诉她那些年他没靠家里,没用过家里的一分钱。
并且,她好像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关于他父亲的任何一个字。
他一个富家子弟,却偏偏选择隐藏身份,自力更生。加上今天他父亲的这一巴掌。
宋知羽拧毛巾的手一顿,水还在哗啦啦的冲在瓷白上,顺流而下。却似乎把她的脑子里有些混乱的线给冲流畅了。
所以,是跟她母亲有关。
单易,可能,恨他父亲。
……
宋知羽回到客厅,把手里的湿毛巾给单易的那半边脸敷上,手摁在毛巾上,说:“你爸这一巴掌还真下了狠手,看来是老当益壮,身体倍儿棒。”
单易听这姑娘搁这儿活跃气氛,倒是笑了一声,掀眸看向她:“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你想说我就当你的树洞。”宋知羽把毛巾翻了个面,又敷上去,“你不想说,我不问。”
单易见宋知羽虽挂着笑脸,但她眸色里的担忧却怎么也藏不进去,他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却透着冷笑:“我妈是我爸间接害死的。”
以爱之名,却最杀人于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他俩在互相治愈~~
第53章
这绝对算是一个晴天霹雳了, 可宋知羽仔细再一琢磨,她记得单易的母亲不应该是非典感染去世的吗?
“你不是说阿姨是……”
“是。”单易顿了顿,连冷冷的笑意也变得寥寥无几了起来, “可是,她本来是不需要去支援的。”
本来, 他有一个让人艳羡不已的家庭,父亲单兆远是锦南首屈一指的富商, 母亲白晴是国内脑外科最年轻的教授,主任医师。
而他的医术就是遗传了白晴。
“可能是所有的幸福都是有期限吧, 我也不例外。”单易喃喃自语, “我十岁那年, 我妈因为一场医疗事故陷入了医疗纠纷……”
那场手术放在现在应该也算是难度极高的病例,更别说十多年前, 那简直可以堪称是医疗世上的又一次医学奇迹。
不过很遗憾的是,患者最终还是没能下手术台,而白晴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杀人凶手”。
白晴这人一向心气儿高,觉着没有她做不了的手术,这种九死一生的神经外科手术在当时的全国上下,乃至国外都没有人敢轻易去做。偏偏白晴接了,她说奇迹是人去创造的,而不是让人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去等待奇迹的到来。
其实手术到最关键的时候都非常的顺利, 可偏偏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刻出了问题,患者的各项指标急速下降,哪怕是及时进行了抢救,患者的瞳孔还是放大扩散超过5,脑死亡。
患者家属当时在锦南也有一定的势力, 咬定了是白晴的手术失误,他们不接受和解和调节,一定要走诉讼,要她负全责,要她身败名裂。
白晴自认自己整个手术过程没有任何失误的地方,同时也有同手术室的其他医护可以为她作证。
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场很明显的医闹,岂料白晴的一助却不知为何在紧要关头调转了枪口。她说当时白教授在清除肿瘤的同时有碰到旁枝末节上的神经线,所以她不确定是否是这个原因导致,她觉着为了医院的声誉,她应该说出她所看到的事实,是与不是理应由大家判断。
正是因为这个“正义之举”,就算手术室其他医护支持白晴,可事实上也只能落下个医医相护的话柄。紧接着各种不好的传言接踵而来,说白晴不过是拿患者做实验,只要这个手术成功了,她将会成为医学界无人可替代的传奇。正可以印证她是创造奇迹,而不是等待奇迹的人。
舆论一起,所有的质疑和谩骂都如潮水一般袭来,甚至于老百姓直接上升到了医护工作者,说他们为了钱,为了名声可以忘本,忘记自己作为医者的最基本职责是什么。
那时候很多老百姓甚至害怕进医院,觉着进医院只有一个结果,小病变大病,大病变绝症,绝症就只能等死。
白晴的第一次崩溃便是这个她亲手带上来的师妹竟然会选择在她背后狠狠的捅她一刀,但是她很快便振作起来,要想换自己清白就不能放弃。她一再强调自己没有任何失误,她要求公开整个手术过程。
凑巧的是,那天的手术的录像不见了。这个时候,等待的家属和媒体又一口认定白晴是不敢将其公诸于世,频频说谎,现在家属同意看盘,录像却这么巧丢失了。
事情闹到现在,这场医疗官司白晴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胜算。但是她决定打到底,就算所有人都不信她,也没关系,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就能得到公正的判决,还自己清白。
医疗的道路上她可以有失败,但是她不允许被诬陷,被陷害。
那段时间白晴要应付官司,要接受上面一次次的调查,让她身心疲惫。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再崩溃过,每天回家看到丈夫和儿子,外面的风雨再大,她也能会心的一笑,至少家人能成为她的脊梁。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认为一定会无条件支持她的丈夫,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死者家属突然决定撤诉和解,她当时以为一切都水落石出,雨过天晴了。可惜,很快她得知了背后的真相,是单兆远用自己在锦南的地位和财力让对方闭了嘴。
“那晚,是我有记忆以来他们第一次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我妈甩门而出,外面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也留不下她。”单易淡淡的诉说着,这段他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的过往。
那件事儿是慢慢的过去了,那些“以钱压人”“有钱人就是了不起”“有钱就是王道”等等的各种诋毁嘲讽的声音也越渐消散。
是啊,时间会让人们淡忘那些轰轰烈烈,可是在白晴那儿却是一道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儿。
她开始拿不住手术刀,开始频频吃镇定剂,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开始进行心理治疗。
她得了抑郁症。
单易当时也能明辨是非了,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到后来站在了白晴这边,他跟白晴的想法是一样的,他认为父亲的做法就是默认了母亲的失误,而母亲不是毁在了别人的手里,是毁在自己最爱的丈夫手里。
一个医者如果因为医疗事故而失去清白,那么她将会一辈子背负着这个污点,对于白晴来说是比死还让人难以接受的耻辱。
单易也曾跟父亲谈论过这件事儿,始终还是因为年纪小,父亲一句“你小孩子懂什么”便打发了他。
白晴的抑郁症是单易在一个月后才发现的,她虽然还跟单兆远同一屋檐下,可是却分了房,也不搭理单兆远,随便单兆远要怎么样,她都只剩下漠然。
也是这段时间,单易感觉白晴很不对劲儿,于是跟踪了她,这才发现她去看精神科,知道了她的病情。
白晴告诉他,人这一辈子不能走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就像她现在这样。
再然后,白晴自杀被抢救,而单兆远却迟迟未出现,等他出现的时候白晴已经转入ICU,其实那个时候单易就已经恨上单兆远了。
在白晴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居然在生意场上,人命比起他的生意还真是一文不值。
白晴问单易:“妈妈跟爸爸离婚好不好。”
单易当时不假思索的回答:“好。”
于是,白晴向单兆远提了离婚,单兆远气的掀了桌子,只留下一句“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我单兆远的老婆”,然后便气冲冲的走了。
那阵子基本上都是单易陪着白晴,他也抗拒单兆远接近她,害怕在刺激到她,会再出什么事儿。
白晴出院以后就搬回了娘家。
从那之后的一年里单易都陪着白晴,她去看心理医生他要跟,她去上厕所他都恨不得跟进去,还麻烦进厕所的阿姨姐姐帮忙看着点儿白晴。他在医院里简直成了一个小大人跟班,也认识了很多医护和病友。
白晴因为单易的关系慢慢的病愈,能重回医院,但是暂时还不能主刀上手术,总之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