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也完全能体谅您的苦衷,我的父母死于去年的一场车祸,今天我是回来扫墓的。之前我跟我爸的感情不是很好,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没有谁敢说自己永远是对的,对么?每个人都有犯错儿的权利,但这不是他落在别人手里的把柄,也不是可以拿来要挟他的理由。您明白我的意思么?我是说,只要陈言自己不想回去,我绝对不会弃之于不顾。我不想你们误会,我已经带她在路上跑了一年,我会对她好的,这是我唯一能向你们保证的!”
“学校还在等她回去上课……”
“我不回去!”陈言吼道,“你们不要骗我,我现在很好,我……”
“阿姨您放心!”我示意陈言停下,“我们很快就会回南方,我会帮陈言另找一所学校……”
“言言,你回来吧!”陈言妈哭得一塌糊涂。
“不!”陈言又一次回绝她,“我今天打电话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该回去的时候我会回去的。过些时候我会回去看你们的。妈,你别再逼我了。我很好,真得很好。”
“有事情记得给家里打电话!”我想陈言妈一定被她坚决的态度折服了,“家里电话号码都没变,我的手机,还有你爸的都没变!”
“嗯!”陈言说,“你们不用再找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寻人启事根本就没用,再说我真得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您放心吧,阿姨,我会好好照顾陈言的!”我补充道。
“你要注意身体啊,记得休息,没钱了别忘了告诉我。”
“知道了”,陈言说,“我挂了,赶火车去了。告诉我爸,别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先祝你们春节愉快,等有时间了我再给你打电话。”说完,咔擦,陈言把电话给挂了。
“咱们好像不赶火车啊!”我说。
“要是不这样说,他们肯定会来青岛的!”陈言说,“我太了解了,他们就想把我骗回去,然后再……”
“兴许他们想通了呢!”
“没那么容易”,陈言说,“社会主义的高官家庭一般都洋溢着一股强烈的资本主义腐朽气息——强权,而且暴力。”
“精辟!”
“马屁精!”
“就拍你马屁怎么了?!”我一把把她掀倒在床上,“来,让我看看你的马屁!”我一脸坏笑,强行脱下她的裤子。
“你耍流氓!”陈言挣脱开,跳起来。
“哎!我说,你们家电话有来电显示么?”把她拽倒,我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陈言答,“害怕?”她又问。
“当然不是!”我重重地把她压在身下,“有点儿舍不得你……”
97
跟T城通过电话的第二天,陈言担心家人找过来,所以,我们另换了一家宾馆。
……
除夕夜,12点一过,我给于鸿和陈强分别打了电话。
并未聊及太多,只是说了一些家常里短的琐事儿。他们过得都还不错,自从我离开,他们相互之间联系的也多了,据说正在朝一个谈恋爱的方向上行进。
我没说我回了青岛。
陈言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说,看到我容易想到伤心的事儿,大过年的,就让大伙儿开开心心地乐呵几天吧,算是对去年春节的一个补偿。
除此之外,整整一个下半夜,什么都没做。
陈言陪我在静静的黑夜里,在老PINK迷幻的音乐里,呆坐了7个多小时。
早晨8点的太阳升起来。
窗外的第一缕阳光进来,陈言搂着我沉沉睡去,打算醒来之后,去我喜欢的那家麦当劳小坐,然后,驱车南下。
……
“你为什么喜欢这里?”陈言问我。
“可以看见海。”
“在沙滩上可以看得更真切。”
“距离产生美”,我说,“有时候离得太近,容易发现丑陋。”
“海是丑陋的?”
“不!海是浩瀚的,激情的,肆意的。”
“那什么是丑陋的?”
“人心。每个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说海是广阔的,可实际上,海是可以一网打尽的。还有就是,海水明明是混浊的死灰,可人们却在欺骗自己说海是清澈的蓝。人心不可怕,可怕的是相对于静止的真理,它总在运动。”
“你很哲学。”
“其实哲学没什么用。没用的哲学就像这条鱼”,我掰开手里的麦香鱼,“在欲望蠢动的时候,它只是堵人嘴巴的一个工具。尽管它生前可能在水里很活跃。”
“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我会怀念这里的。”
“等以后有钱了,咱把这家店子买下来。”
“做什么用?”
“看海!”
“海有什么好看的?”
“租给别人看,喜欢看海的傻子很多,比海滩上的沙子还多。”
“胡说八道!”
“那就不说了”我站起来,“走吧!”
“这就走?”
“嗯!”我点点头,“我临时改变注意,先去我家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在楼下转两圈儿,然后再走。”
“我想带个贝壳回去。”
“没问题,走,我带你去最大的那家贝雕工艺品商店。”
98
没有什么改变,依然还是那条朴实无华的巷子。
站在院子里,陈言想要上楼去看。被我拦住了。我说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远远地看一眼就够了,只要记在心里,家,就永远活着。
刚一上车,陈言就开了音乐。
一路上,她问了我很多次,为什么总喜欢听这张重复的碟子。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听PINK.“也许感觉对了吧!”我敷衍道。
“他们还有别的专辑吗?”
“当然有,现在听的这张不是最经典的,最经典的是THE WALL.”
“这张叫什么?”
“月之暗面,或者叫月缺。你能听出里面有人生么?”
“……”陈言摇头。
“可能不是人生”,我解释道,“其实更多的只是人生各个阶段对生活的不同感受。对了,THE WALL后来拍成了一部音乐电影,我中学时在电视上看过,很不错,以后找了给你看!”
“好啊!好啊!”
……
接下来是沉默。
除了车轮摩擦地皮的声音,耳朵里剩下的全是音乐。
像音乐一样,只要愿意循环,生活就是没有尽头的。
尽管有时候它总是走走停停、断断续续……
99
到达杭州的那个夜里,光哥打来电话。
他告诉我说我买的是辆赃车,问我怕不怕。我当时确实有些吃惊,不过旋即又沉静下来,问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光哥说我买那个车型卖价差不多20万,就算是最便宜的赛欧都要12万,他安慰我说,不会出问题的,再说新换的牌照是绝对合法的。他说那辆车的前身是赃车,可它的后世在我手上脱了胎换了骨。
反正已经买了,我想,既然来不及回头,那就这么着吧。
光哥帮我安排好了工作,是一家专门的影视广告公司,名字叫博波彩,老板叫洪波。光哥说洪波以前见过我,对我非常赏识。最后光哥吩咐我帮他们想一个招聘广告的创意,说算是我的面试作业。
“能给多少钱?”我问,“怎么不谈钱就布置作业?”
“钱没问题。洪波说了,凭你的脑子,绝对亏待不了!”光哥说。
“什么时候见面?”
“明天上午。”
“好吧,我先去写作业了。呵呵。哎,对了,问你,要什么风格的?做招聘海报么?”
“对!”光哥说,“洪波说要你的风格!”
……
天一亮我就起了。
随便吃点早餐,听着音乐抽了会儿烟,然后返回卧室跟陈言打声招呼,出了门。
洪波说见过我,可我却不记得见过他。
“先交你作业吧”,我笑笑,“有油彩、画笔和纸么?”我问。
“全都没有。用电脑可以吗?”
“那玩意儿是高科技,不熟!”
“这样吧,顾欣,你过来,帮衣峰做,他说要什么,你就做什么!”洪波吩咐一个女设计师。
“这个给你!”我把准备好的一本相册掏出来,抽出一张俩草莓接吻的图片递给她,“那我不画了。能帮我扫描么?”
“好可爱啊!”那个叫做顾欣的女孩儿看到我给她的照片,面露惊讶之色,“草莓的小鼻子小眼睛好可爱啊,是你做的吗?”她抬起头问我。她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