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我的妞儿(3)

会飞和不会飞的都回家睡觉了。

而此时,我,一个美院即将毕业的孩子,正假装深沉地遣送一只诱我下水把她捞上来的馋嘴小花猫,走在回去的路上。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但此时却哑了。

我不知道人活着为什么要说话。也许只是寂寞——“其实我真是自己跳下去的”,刚才吃饭的时候,她说。

“少来!少她妈跟我开玩笑!”“我没开玩笑!”她说,“真的,我真没开玩笑。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救我,才会认识我”。

她的表情认真得有些不近情理。看样子还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她妈有病!”我说。说完起身要走。

她拽住我。

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我不喜欢。但是无法拒绝。

“今天是我爸我妈的结婚纪念日”,她说。

“可他们都死了。我只想在痛苦的时候开心一点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妈已经死了2年了。我妈死的时候跟我说我爸身体不好要我照顾他。可他过年的时候也死了,你知道吗?!我不想让别人可怜我。我只想在痛苦的时候,开开心心地活着。我想活着,你知道吗?!我想让自己活得开心点儿——”她急得都快哭了,浑身发抖。我心头一软,赶紧扶她坐下。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别哭,你可千万别哭……”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抽出去。揉揉眼睛。幽幽地看着我。

“小姐,有蜡烛么?”我问服务员。

服务员抱歉地摇摇头。

“等我一下”,我说。说完,快步跑出餐馆,转来转去,找了好几条街,最后,在一家小杂货店买到了两根红色的蜡烛。

我抖抖身上的雨水,把外衣脱下,把蜡烛点上。

“能关一下灯么?”我问服务员,“一会儿就好”。

整个饭馆只剩我们一桌,小姐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把灯给关了。

“闭眼!”我说,“在心里默念,告诉你爸你妈你会幸福”。

她乖乖地闭上眼。

“好了”,我说,“再祝你爸你妈新婚快乐!”我举起杯子,跟她的杯子碰在一块儿,仰脖儿,一饮而尽。

灯光亮起来。

她的眼睛潮潮的。我吹灭蜡烛,心里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是怎么了,鼻头酸酸的。

“吃了它!”我从盘子里夹出一片生姜搁在她碗里,“听说这玩意儿吃多了,人就不会哭了”。

“你把这个吃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哭”,她递给我一根蜡烛。

我看了她一眼。

反正你想跟我开玩笑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你玩到底,我想,你总不至于真让我吃吧!

“吃啊!”看我在犹豫,她说。

“这玩意儿可是有机化合物,跟尿素和大便差不多,你不会真让我吃吧?”“当然真让你吃啦!”“那好吧”,我说,“既然你恩将仇报,那我就吃一回屎给你瞧瞧”。

说完,我一口咬掉了蜡烛的半截屁股。

她肯定没想到我会来真的。哈哈。看她那样儿急的。手忙脚乱地赶紧给我倒啤酒,让我漱口。

“我操!什么味儿……呸——”用了整整两杯啤酒也没漱干净。

“他妈的”,我说,“全他妈沾牙上了。赶紧给我倒杯水。热一点儿的。老子融了它——”“哈哈哈哈……”她笑,“你怎么真吃?傻瓜!”我吐了吐舌头,“我他妈哪儿知道!鬼使神差……”

5

我坐在那个飘雨的窗口抽了根烟。

她的房间不大。两张床、两张画板、一张写字台、一台电脑和一个塑料鞋架。

靠窗的角落里,我的屁股下,是一把破沙发。

“别动”,她说,“就这个角度。保持。我给你画张画”。

说着,她抄起木炭笔,在画板前忙了起来。

她属于那种动作幅度特别大的类型。记得大一上静物素描的时候,有一回有个代课的秃顶老头儿说,有些同学画画的时候,表现得像头骡子,摇头摆尾,甩胳膊甩腿儿的,好像在跟画板拔河,看那劲头,似乎要从虚空中牵出一头驴来。

他说这种人一般不适合静物速写,因为他们通过动作表现出来的画风是非常活跃的,反应到纸上,自然,空间的跨度就会大一些。

这是对事实的一种伤害,他说,也是对真理的一种扭曲。

虽然这种说法不完全准确,但是,我还是怕她把我当成虚空中的那头驴子,牵出来。

“好了么?”我说,“烟都抽完了。”我晃晃手里的空盒儿。

“马上!”最后一笔好像是拿刀子刻上去的。看那劲道儿,没准儿画板明天就得下岗。

“不错啊”,我说,“功力很深。就是脸上的阴影打厚了。”她咧嘴笑笑,“给我也画一张吧!”“好的”,我说,“过去坐好,给你来个重彩。”其实我并不喜欢画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也不愿意把人的轮廓完整地画出来。可能跟性格有关,我想,任何事物的精神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可他们的身形,在我脑子里,只需要一个局部。

昏黄的灯下,她的眼神影影绰绰,脸上泛着红润——可能因为先前喝多了酒,额头涔着汗珠,头发低垂,面容羞涩而矜持。

这跟酒桌上的她判若两人。

她是跟我一样的人,我断言,她跟我说话的口气很像,虽然她的声音那么好听,而我的却像是一个糙老头儿……

“还差多少?”她打断我的思考。

“再等一下,很快!”我不慌不忙地在纸上框出一片蓝天,铺上一块绿色草皮,在花瓣的露珠上炫出几束阳光,然后,在画的左边签上名字,再在右边写上破裂的两个大字——青春。

“好了”,我说。

“啊——你?你怎么能这样——”

6

其实我原本不打算这样的。

但是没办法。那个期待已久的想法,恰好在这个时候噶然而至。

其实脑袋还是她的,只是多了一个。

我本来先是画好了她的鼻子,然后画好了眼睛,可就在准备“动嘴”的那个节骨眼儿上,我不期而遇地碰上了那个扇着翅膀的小天使——在我幻灭的青春中颓废掉的那些激情和力量。

我让她的舌头开成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花,花瓣上飘浮着点点芬芳,那些熟悉的阳光和风的味道。

她矜持的表情让我几欲亲近。

但是不可以!

所以,我让她吐着美丽的舌头,与耳边的春天纠缠在一起,萦绕在静谧的小曲儿里,与自个儿的影子欢娱。

影子。

脑袋是她自己的——缩小了40倍;身体是蜜蜂的——放大了差不多50倍;而性别,是别人的——也可以简单地理解成是我的。

我对整个画面进行了重新组合,像玩魔方那样,把脑子里的自私、欲望和思想,过家家一般,砌成了无声电影:蜜蜂的脑袋换成她的,身体还是一只昆虫,六只小爪儿收在腹部,蹶着屁股挺出半截儿香蕉,笨拙地取悦着她的花蕾——那支红艳艳的玫瑰——她的舌头,在风中招展,在阳光下,不依不饶地接受青春的挑战……

她在画中的表情,矜持而安详……

“你迅速得让人吃惊!”责怪过后,她的评价让我欣慰。

“你太棒了!”她说,“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她伸手摸我的额头。

“自私!”我说。

“快4点了”,她说,“怎么办?留下还是回去?你!”“我想再完善一下”,我说。

“再给我点儿时间”,我又说,“乘胜追击”……

7

她的双手柔软。

嘴唇很烫。两条舌头好像两条蚯蚓,翻来覆去,交配在黑夜的土壤里。我轻轻拨开她的头发。任额前涔出的汗珠轻轻滑落,抚过她的脸颊。

她的头发也是软软的。像一阵风。

她的呼吸急促,指甲深深镶入我的皮肤。我艰难地背转双手,胸口紧紧挨着她的胸口,扳过后面的手,把她的重心拔高,把她的胳膊提起来,搭在肩上,晃荡着。

她吃力地垫起脚,揪住我的头发,向后仰着头。

她的呼吸更加急促。我的呼吸也乱了章法。

我紧紧地抱住她。

我的长发,像刚刚吃剩的面条,垂下来,遮着我的脸,也遮着她的脸。

上一篇:畸念下一篇:如果可以放手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