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秋水暗叹了口气,可怜的陆九阴,他真的同情她,天天爬到床上叫起床,却是只能看不能吃,第一次咬定决心要动手却又碰了个钉子壁。
“那你会因为这个生她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师傅的气?”
“你不生气?”
“不生气。”他摇摇头。
“那如果,你师傅真的毁了你的清白,你会恨她吗?”
“我为什么要恨师傅?”陆夭莫名其妙,“不过她是师傅,她只能和师爹那样子,但是师傅又说她不会娶师爹。”
没娘没爹而且被一个心思不单纯的女人养大,果然不能指望他有多正常。“陆夭,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侵犯自己清白的行为不感到生气,除非这男人是个妓子荡夫,否则就只有一种情况。”
“什么?”
“你喜欢你师傅。”
“我本来就喜欢师傅。”
“不,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你真正的那种喜欢,是要和她天荒地老,一生一世。”
“我本来就是啊,我会一辈子都跟着师傅。”
钱秋水揉了揉眉心,抬眼见到已经走到了清河坊的牌坊下,他转过身去对一个小侍指了指牌坊过去不远的一家铺子,“去给我弄一鼻烟壶的薄荷水来,和他说话真的是能累死人。”
“陆夭,我拜托你从你的死胡同里钻出来吧,既然喜欢她,既然要和她过一辈子,你就嫁给你师傅不就皆大欢喜了?”
“嫁,嫁给师傅。”陆夭结结巴巴,“我从来没想过。”他摇了摇头,再说,他又不是师傅喜欢的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白玉美人。
钱秋水接过鼻烟壶嗅了好几下,“现在开始想,走了这么多路,我也有些乏了,我们去茶馆喝口水。”
***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才进茶馆,堂里就站着一个女人,一脚踩在椅子上,另一人拍了她一下,“怎么,又有什么新鲜事?”
“那可是,而且是天大的事,我有个远亲从帝都过来探亲,据说,大皇女患上了痨病,连宫里的御医全都束手无策。”
“好好的怎么会得痨病?”
“谁知道呢。”
钱秋水和陆夭做了小半刻喝了壶茶便起身离开,“陆夭,记得,从现在起,别把她当师傅看,试着拿她当妻主看,你就可以跟着她一辈子。”
“可是,那不同啊,喜欢妻主是喜欢妻主,喜欢师傅是喜欢师傅。”陆夭迷蒙着眼,眨了眨,钱秋水勾了勾唇角,笑涡又很快地消失,“其实,你又真的分得清那有什么区别吗?就好像,你曾经也以为你只是像喜欢一个姐姐那样喜欢她,甚至欣喜地为她和她心系的男子牵线搭桥,可是有朝一日看着她风光大婚,你却心如刀绞,那个时侯你才明白,其实,你早已混淆了自己的心情,分不清她于你,究竟真的只是一个姐姐,还是…”
钱秋水摇了摇头,陆夭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间恍然大悟道,“钱缪。”
钱秋水被吓了一跳,脸上难得露出惊慌的神情,他不觉得会有人能看穿他的心事,半晌,忍不住摇头苦笑道,“为什么对别人的事,你总是这么聪明?”
“我听说你堂姐的男人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不是吗?不过,她是你堂姐哎,堂房姐弟,是不可以成亲的。”
“我知道,所以,你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这件事。”
“好。”陆夭满满应下,“那你也告诉我,你早晨为什么和师傅击掌?”
钱秋水这次又勾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陆夭,你已经开始吃醋了,我在想,除了你自己,还有谁会不明白你的心意?”
***
“师傅,我回来了。”陆夭冲进了客院的房间,房内很安静,没有人,他又跑了出去,“师傅,师傅,你在哪里?”
叫了几声没叫来陆九阴,倒是钱缪急匆匆走来,“陆小公子,令师回帝都了。”
“什么?”
“是这样的,我听那来人说,是大皇女身患重症,禁卫军上了广陵堂没有找到令师,打听到令师前往杭州府采药,便连夜赶路来请令师回帝都为大皇女诊治。”
“师傅都不等我了。”
“陆小公子,令师不是不等你,她让我转告你,她希望你近几个月都不要回帝都,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自然会来接你回去,陆小公子只管宽心住在舍下,不消多久,令师定然会来接你回去。”
“师傅。”
“陆小公子,我想令师只是担心大皇女这一病,帝都会起风波,她应该是担心你的安危。”
“是才有鬼,我一个平民,一个小药童,能有什么危险,师傅就是不要我了。”
“陆小公子,可是我看陆大夫的神情,不像是杞人忧天,说实话,这两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种神情,似乎真的会出什么大事。”
陆夭吸了吸鼻子,“真的?”
“真的。这样吧,如果你不想一个人住,我可以安排你住到我堂弟院里去,他也可以照顾你。”
陆夭想了想,点了点头,没多久钱缪就找人来将行李搬去了钱秋水的院,陆夭这才发现陆九阴是真的走得很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甚至,连她的玉骨折扇都忘在了床头。
***
“我想师傅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一上午你已经说了十七遍了。”
陆夭推过棋盘上的马,吞了钱秋水的炮,钱秋水按住了那枚棋,“陆夭,你有没有看错,你现在走的是田字格,我们是在下象棋。”
“我知道,事急马行田,师傅说的。”
“真不知道她都是怎么教你的。”钱秋水摇了摇头,谁料他话音才落,陆夭鼻子一吸,两颗豆大的泪珠已经挂在了眼眶外,“我想师傅。”
“行了行了,不下棋了,要不你帮我个忙,我有件急事,你师傅走了,我不是太明白。”
“什么事?”
“这副药方,是你师傅开的,有几味药我不太明白。”
“哪个?”
“这黄精,是什么药材?”
“就是鸡头参,又叫土灵芝,等会,这药方,这药方不是…”钱秋水一巴掌捂上陆夭的嘴巴,“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陪我去买药材,回来再教我该怎么用。”
***
陆夭躺在床头,屋外黑沉沉的,夜色已深,他不断重复着摊开折扇又合上的动作,才发现,这折扇上,也写着那句诗,秋水为神玉为骨。
他叹了口气,师傅明明只喜欢这种白玉美人的。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但也还没到起床的时辰,可钱秋水的院里一改往日的安宁,竟然发出了声声嘈杂,他急忙穿好衣服下了床,跑到院子里,就见到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眉目冷肃的站在钱秋水的房门前,一个个不是皱眉就是叹气。
“二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钱缪不停敲着头,“我昨晚,我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陆夭斜靠在门上,那副药,催情还催精,钱秋水只怕十有八九会怀孕,这也是他想要的。
他慢慢折回房里,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想着钱秋水之前和他说过的话。日照渐渐升起,房门前的人也散了,钱缪也走了,陆夭这才过去,钱秋水正坐在桌前喝着茶,一如往日,不见任何区别。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已经不小了,也等不下去了,与其后悔一辈子,不如去试一次,哪怕真的没有结果,至少,”他温柔地低下眉眼,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我也得到了这个。”
陆夭坐在他对面,拉下茶壶,“以后少喝点茶水。”
“好,陆小大夫。”钱秋水依言放下,眉眼含笑。
“你堂姐怎么说?”
“不知道,她被人带去跪祠堂了。”
陆夭双手合掌趴在桌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听人家说,□□是要浸猪笼的。”
“堂姐是钱家未来的继任家主,不会有这种惩罚。”
“那你呢?”
“好一点家法伺候,最坏的打算,我会被逐出钱家。”
“那你怎么办?”
“还没想好。”
***
杭州府的春日已经渐渐临近尾声,这天清晨,陆夭蹲在钱秋水院里的树下细看着渐过花季的几株花草,没过多久,门洞外传来了些许人声,他站起身来,就见到钱秋水被钱缪打横抱着进来,面色苍白,额上还在冒着冷汗,脑袋靠在钱缪肩头,眼神朝他扫过,却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