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那个,你基本上都没穿衣服。”
沈东篱双眼猛地睁开,“没,没穿衣服?”
她似乎有些尴尬地转过了脸,沈东篱不死心地追着过去,“没有狮子?”
“没有,我们在湖边,呃,那个,后来你就消失了。”
“消失?”沈东篱摸着脑袋,“那为什么你那些画上都是穿衣服的?”
她的脸红得快烧了起来,“那,我总不能都画裸体画。”她一把拉过他的手,“你不是还要去莱特博格博物馆,走吧。”
***
回到古堡的时候,沈东篱还处在心神不宁的状态,伊维特正坐在藤木沙发上看报纸,奇怪地抬眼看看他,又看看瑞亚,后者摇了摇头,夜色渐晚,眼见着太阳就快下山,瑞亚眯起的双眸扫了已经垂在不远处山头的夕阳,直接上了楼。
伊维特摇着头,又要去躲了,大家都见过了,真不知道她在躲什么。
“小公狮,上哪里玩去了?”
沈东篱慢慢在她对面的藤木沙发上坐下,“我,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和我说说。”
“她房里那些画,还有她晚上的样子,还有我…”他轻摇着头,虽然第一眼就觉得她对于自己是特别的,虽然他总是喜欢看她,可现在发生的这些,也实在是超出了他能想象到的极限。
“她一生下来晚上就会变成那样子,至于那些画,她一直说那是她的梦中人。”
“梦中人?”
伊维特勾了勾唇,“所以她老是对着你脸红,一见你就老是干蠢事,其实她平时不是这样子的,我想任谁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都没法太正常吧。”
沈东篱喃喃低语,“为什么她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根本就不一样。”
“什么?”
“没什么。”他摇着头,抬眼看着扶梯,“我去看她。”
***
房里依然是大片的黑暗,沈东篱没有开灯,走进去没几步就撞在了架子上,价值连城的古董瓷瓶噼噼啪啪掉在地上碎成一堆,一双毛绒绒的手稳住了他的身子,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却摸得到那软软的绒毛。
“瑞亚。”
漆黑一片中,他只听得到她的呼吸声,和那双微微泛着光芒的蓝灰色眼眸,“我可以去看看你那些画吗?”
她松开了手,好半晌,她安静地他以为她已经走开了,那双毛绒绒的爪子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带到了那个工作室,吊灯打开,沈东篱睁开眼,满目的画卷堆满了整个房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瑞亚似乎想往书橱后面藏她那也像是披了一层厚实的绒毛的身子,沈东篱有些想笑,他也确实笑了,轻笑声传出来,她一用力把自己朝里面一挤,书橱晃了晃,顶上掉了一本厚重的书下来。
金属质感的封面,泛黄的牛皮纸上蒙着厚厚一层灰,沈东篱蹲下身,右手擦去了面上的一层灰,轻轻翻开来。
羽毛笔写下的好几行墨水字迹,即使牛皮纸已经破烂不堪,那几句话依旧清晰可见。
The spell has changed,
by sacrifice paid in blood,
forever and ever after.
(咒语已经改变,以血的代价,永生永世)
“什么咒语?”
沈东篱走到书橱后面扯着那个躲在后面的女人,可他越扯,她越是朝里挤,沈东篱扁了扁嘴,手伸进去一用力,拉住了她脑袋上其中一只可爱的耳朵。
一转一拧,瑞亚捂着脑袋,“你翻到最后。”
他松开了手,回到书前面,蹲着身子,翻到了最后,依旧是同样的字迹。
Outwardly the king of beasts,
inside human,
for day and night.
Death is divine,
along with love.
(白天还有黑夜,狮面人心,当爱情来临时,神授之死)
心口的疼痛一阵阵席卷而来,窒息的感觉再次传来,他伸出手覆在了那页纸上,铺天盖地的痛苦几乎让身体痉挛,他跪了下去,身后被人拥住,脸颊被人轻拍,“里奥,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睁开眼,“只要找到真爱的时候,就是死亡之时,这就是那个诅咒,对不对?而且,已经转移到了你身上。”
她伸手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毛绒绒的肩头,“不再是了,我还好好的,不是吗?”
“你是说…”沈东篱微微睁了开来,灯光下她的样子不人不兽,可那双眼睛,那不变的温柔,历经百转千世,从来不曾变过。“你找到真爱了?”他问得很轻,她轻叹了一口气,“你都明白了,不是吗?”
沈东篱怔怔地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湿漉漉地眨了眨,他怎么会不明白,第一夜见她,莫名的情愫便充在心头,孤身被困在这个古堡,他也一点不再害怕。他对罗马建筑的执念,那种伴随了他太久的魂牵梦萦的感觉,那一幕幕画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也许是前世,也许已经是十世,百世,沈东篱把脑袋埋在她怀里,克制不住的呜咽出声,眼泪一滴滴,沾湿了她胸前的绒毛。
她轻拍着他的背,沈东篱抬起了眼,眼泪还在一滴滴地掉,“可那咒语,到底变成了什么?”
瑞亚摇了下头,“我也不知道。”
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那本书页上,慢慢渗入,那纸页却不见湿,反而发出嘶嘶的声响,沈东篱低下头,有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那几行字迹随着他的眼泪,慢慢消失在纸页。
“字呢?”他伸手乱摸,瑞亚拉起了他的手,她的手也碰上去的那一瞬间,纸页上突然像是有一支看不见的羽毛笔在写字一样,一个个字母慢慢地出现。
By night one way,
by day another.
This shall be the norm.
Until you find true love’s first kiss,
and then take love’s true form.
(白天一个模样,夜晚另一个,直到你找到真爱的第一吻,然后变成真爱的模样)
第60章 把酒临东篱(五)
房里很安静,安静地只剩下沈东篱没办法停下来的咽在喉口的轻轻哽咽声,不过眼泪已经停了下来,他抬起脑袋来,眼睛还是红通通的,看着她的下颌,“瑞亚,你想试试吗?”
她的一只耳朵朝下折了折,抖了一抖,沈东篱破涕为笑,前额靠在她肩头,她看上去有点闷,毛绒绒的前肢轻拍着他的后背,因为怕不小心伤到他,细长的尖利爪子都倒钩在肉垫里,沈东篱伸手抓住了另一只厚实的手掌,相比起来,他的手还没有她那大手掌一半来的大。
“里奥。”
“嗯?”
“你会留下来吗?”
“留在这里?”
“嗯。”
“我得回去。”
“那,你还回来吗?”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去找你。”
沈东篱轻轻捏着那厚实的大手掌,伸出手指拨弄着尖利的爪子,“等我上完大学,我可以到这里继续接着念,或者找一份工作,不过也许我该先开始学德语。”
“你用不着去工作的。”
“才不要,你没听过,女人都是靠不住的,靠自己最踏实。”
“我也靠不住吗?”
“你是女人吗?”
“当然是。”
“那不就一样吗?”他把小手按在她整个掌心里,贴在一起。
“里奥?”
“嗯?”
“我可以吻你吗?”
沈东篱愣了愣,面上微红,却忍不住觉得好笑,低下头蠕动着唇瓣,“我都问你要不要试了。不过要是之后你还是这样子呢?”他捏着她毛绒绒的大手掌,“也许,那个真爱,并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
他轻轻咕哝了一声,她轻轻托起他的下巴,软软的绒毛让沈东篱有些痒痒,却觉得比晚上躺着的丝绵枕头还要舒服,他闭上了眼。
书页上的字迹一个个地不停闪烁,就像是幻灯片里自定义动画的效果,指缝间渗透出蔚蓝色的荧光,不断被拉长,刺目的白光充满了整个工作室,唇瓣上湿漉漉的触觉慢慢离开,沈东篱睁开了眼,面前是整团莹白色,什么都看不清。
“瑞亚。”
***
“什么声音?”
“声音?有声音吗?”
伊维特摇了摇手指,还是坐在沙发上,指了指楼上,“你听。”
马克斯站直了身抬眼看着旋转扶梯,好半晌,“上帝,这简直像是狮吼声。”
“上去看看。”伊维特丢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和马克斯一前一后跑上楼梯,直接朝瑞亚的房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