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葇相信如今的自己绝非前世的余桑可比,至于如今的余桑,那更是不值一提,他仔细回想着前世里余桑的作为,思前想后,终于恍然。自己一直对花半郡保持着距离甚至说得上疏离,前世的余桑可没有,花半郡如今自然不敢那么主动登门,这些日子被他拒绝的女人还少吗?
想通后的余葇决定要稍微给花半郡一点暗示,不过这两天夷昌郡一直阴雨绵绵他出门肯定会沾上一脚污泥不方便,于是决定回后院去给余桑和他那爹找些晦气。虽然余老板现在不怎么把余桑和他爹放在眼里,但总还是亲生儿子,不让他彻底翻不了身他都不能放心。
“别怪我心狠,余桑,谁让所有好处前世里都被你给占了。你要怪,就怪老天,是天让我重生回来,拿走这一切。”
等余葇回到后院,才发现余桑压根就不在家。
余桑的宝贝琥珀蚕破了茧,交︱尾后产下了百来颗琥珀蚕卵,他如今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供着这些祖宗。不过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整天只供着这些蚕卵,如今这些蚕卵就算全部成功结茧,抽出来的丝也不够织一匹丝绸的,要想成事,至少还得孵化好几波,如今最大的问题就在楠木,没有足够的口粮,他要如何来大量饲养琥珀蚕。
余老板他是不指望了,动了如今的念头也是为爹和他以后的日子打算,余老板眼里只有他那大儿子和平夫,不是余桑愿意心寒,实在是余葇的战斗力太强,万一有一天余葇真的能让余老板做出抛夫弃子的事来,他日后也有依仗能照顾好爹和自己。
钱不够,所以只能找人合作,但要找个有财力又能信得过的人谈何容易。余葇无功而返回到家,人还没到后院就听到那里传来的喧闹声,他压下心头不祥的预感急忙跑了过去。
“你这个毒夫!”
余桑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娘一巴掌朝他爹脸上甩过去,他来不及多想冲过去挡在了赵青禾跟前,狠狠挨上了那一巴掌,余老板这一巴掌甩得可真心狠,脸上清晰地留了五个指印,眼瞅着面颊就肿了起来。
“桑桑,桑桑…快给爹看看,快拿帕子拧了冷水来。”赵青禾自己跑着找冷水拧帕子去了,被余桑这一打岔倒是没人拦着他,余桑抬头盯着余老板,“娘,爹做什么了你要下这般狠手?”
“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你自己去问你那好爹。”
余桑朝周围看了一圈,除了一些下人,余老板的几个侍君还有就是余葇和他爹,他心下怎么都觉得今日这一出和余葇脱不了关系。“不如大哥告诉我,我爹又做错了什么?”
余葇看了余老板一眼,示意后面一个下人将一个两手可以托住的打着气孔的盒子拿到余桑面前,“这是在大爹房里找到的。”
余桑狐疑地拿手拨开盒盖,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桑白蚧。”
盒子里有几截断枝,上面攀附着几只桑白蚧成虫,树枝已经全部枯死,密密麻麻布满了灰白色的介壳,桑白蚧的虫卵就产在那些灰白色的介壳内。桑田里最怕闹虫害,在夷昌常会发生的桑虫害里,最怕的就是桑白蚧,严重时桑树是整株整株的枯死,桑田里的桑树种得密,一旦有一株出现了桑白蚧,一条道上的桑树几乎找不到能活下来的。
“我知道娘让我爹来管账,大爹肯定不高兴,但若是家里的桑田出了事,我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就是我爹的?”
“大爹已经承认了。”
赵青禾拿着帕子出来,余老板见着他又是破口大骂,赵青禾用帕子捂着余桑的脸,余桑自己伸手接了过来,“爹,这些桑白蚧真是你的?”
赵青禾转过头没看余桑,“是。”
“爹,你…”
“你这个毒夫,幸亏葇儿发现得早,不然我余家所有的桑田都要毁在你手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这家弄得乌烟瘴气,再有下一次指不定余家就被你给败了,我,我余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余老板怒气冲冲地甩手往书房去,“我今天就休了你,现在就去写休书。”
所有人陆陆续续散开,余桑捡起了那只装着桑白蚧的盒子,走到他爹跟前,低声问道,“真是你的?”
“你猜不到?”
“那为什么要认?”
赵青禾叹息了一声,拿过帕子替余桑敷脸,“心寒了,她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给我定了罪,她眼里哪里还有我们父子两。我在想,那小贱人今天能弄得她写休书,指不定哪天就能把我们弄进牢里去,这么一想,就趁这机会走了吧,至少没缺胳膊少腿的。”
“…你想得可真开。”
“就是苦了你了,离了余家,以后的日子…”
余桑打断了他,“就不用提心吊胆了。放心吧,爹,我还养得活你。”
***
“你爹不像话,你总是我的儿子,你不用跟着他走。”
赵青禾收拾好东西搬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余老板总算念在一场妻夫的份上将余家在郡西一处闲置宅子的地契转给了他。余桑拿着最后一个包裹在前厅对余老板摇了摇头,“我要去照顾爹。”
“也罢,那宅子虽然废弃了些时日,但也有三进深,打扫干净也够你们父子两住了。你还是我余家的儿子,有空可以回来,你的婚事我也不会不管。”
余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一步步走出了这个让他五味陈杂的家,上了马车。
“她跟你说什么了?”
“说我的婚事她不会不管。”
“哼,说的倒是好听,休了我还敢打你婚事的主意,她要是敢卖儿子,这些桑白蚧我就真敢用。”
“你怎么还把这些桑白蚧带上了我的亲爹啊?”
余葇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走远,嘴角勾起,“以后就不见了,余桑。哦不,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等我成为花少君的那一天,我一定会请你来喝喜酒,可惜啊,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前世里花半郡曾经是你的妻主。”
第235章 命中注定(二)
“前几天街尾的老宅子不是搬了进去两父子吗?我今天上街的时候遇上那个当爹的了,哎,也是个苦命人。”
“是个鳏夫?”
“哪能啊,不过他那妻主宠侍灭夫,有还不如没有。”
花秣出门的时候,她的奶爹和几个打扫着前院的小侍正叽里咕噜议论着街尾新搬来的那户人家。花秣的奶爹叫做梁福昕,妻主早亡后就一直以伺候月子照顾婴孩为生计,花秣爹生她的的时候年纪大了,生下来也照顾不动她了,所以请了个看养孩子经验丰富的奶爹回来带她,花秣基本上是他带大的,后来他就在花家常住了下来。
花秣每隔几天就会上一趟花家的桑田,尤其如今正值夏日,桑树生得过于繁茂需要压枝,工人们正在田里干活,她差不多隔天就会去检查一趟。
在距离桑田不远必经的路口,花秣遇到了一个年轻公子,他身边的小侍手里拿着替他纱帽,几步远外还有个下人打扮的女人估计也是带着的小厮,那年轻公子见到花秣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诧异,“花当家。”
“余大公子。”
“我刚巧路过,没想到会遇到当家,这里是花家的桑田?”
花秣点了点头,余葇抬起眼视线落在那大片的桑田,“花当家真是年轻有为,难怪大家都要叫你花半郡。”最后半郡两个字他微微放慢了语速,莫名有种咬在唇舌间的欲语还休,“我可还记得蚕神祭的时候花当家被掷了满身桑葚。”
立夏蚕神祭除了祭神也是夷昌郡男儿表达爱慕之意的好时候,不过这里向来不扔花不扔手帕,立夏桑葚熟,抛掷的就是这桑树结的果。桑葚汁难洗,所以每年立夏花秣都要毁掉几身衣服。
“让余大公子见笑了。”
“哪里的话,那我就不耽误花当家去桑田的正事,告辞了。”
余葇一直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因为他比所有人都多活了一世,然而距他那日刻意制造的巧遇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夏至过了,花秣仍是没有登门拜访没有任何动静。
余葇念叨着的花半郡这天傍晚回家的时候经过街尾,正好遇到她的奶爹从街尾那宅子走出来,“郡儿,你回来了。”
“…郡儿是谁?”
“这么大年纪了装什么可爱,今晚厨房给你熬了老鸡汤,快回去喝。”梁福昕朝前走了几步,有什么原本粘在他衣摆上的东西掉了下来,滚落在花秣脚边,却是一个空蚕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