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事和掌柜的这些话和羲自然是不知道,他不知道宁阡越居然只送出了一块羊脂白玉佩,不知道他这些年能安全无虞地跟着那些商队走南闯北也和宁阡越脱不了干系,不知道正是他在选君童前送出去的那本册子让宁阡越改了主意,更不会知道宁阡越知道他的名字比他所以为的,要早的多。
十三岁那年选君童宁阡越没有参加,于是和羲让自己“意外”落选,没过几天就跟着商队一起离开了青都。他的身子骨是到了十五岁那年才长开了许多,当时年纪尚幼,扮成女装也很难被发现,所以并不像后来那般为免麻烦带上一张丑陋的面具,而是直接打扮成一个半大女孩。
他跑商线是为了药材,跟着的是商队大部分都是宁氏的,日子久了自然结识了一些人,以至于后来连宁阡越都听说了这么一号人,已经不止一个商队长在她面前夸赞和羲小小年纪见识不凡,所以在又一个商队长说起和羲路上替她们解决了一个麻烦时,宁阡越起了招揽之心。
这商队长正是之前帮他送册子的那一个,和羲自己觉得当时年纪小扮女装没有破绽,但像是宁阡越和商队长这些尘俗世事中翻滚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至少宁阡越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男儿身。
宁阡越第一次见到和羲是在庆门关外,当时天寒地冻所有人都裹着皮裘,和羲年纪小,脑袋上顶着的兽皮帽是做给小孩的,还缝着两只兽耳,他顶着这兽耳帽子正跟在一个客商的夫郎身边看着他烤白薯。
眼神灵动的年幼少年,肤色不若平常男子的白皙,被寒风吹红了面颊,竟让她破天荒头一次地生出了一丝喜爱之心。且不说几个商队长夸赞的见识不凡,单凭他这分跟着商队走南闯北的胆识,就不得不让人高看几分。
宁阡越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看了一会,半晌,低低念了一声,“小花豹子。”
商队长就在旁边听见了,宁阡越后来暗中吩咐各个商队长在路途中照看和羲,商队长多精明一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所以和羲托她去给宁阡越送册子的时候忙不迭地就答应了,都说越少从不喜形于色,她倒是想见见宁阡越惊喜外露的样子,可惜还是没能让她如了愿。
宁阡越越是暗中注意他,这份喜爱之情就越发滋长的不可收拾。选君童前她原本准备下了五块玉佩,照宁氏不成文的规矩,这已经是她身为下一任掌家最少的数。对她来说,和羲毫无疑问是她最心爱的君童,至于其他四人,不过是选能者居之。
宁阡越素来对风流情趣一窍不通,感情从不外露,内里却有着可笑的坚持,所以亲手刻了要给和羲的那一块羊脂白玉佩。其他四块和宁氏其他君童玉佩一样都是出自大家之手,只这一块却是她的手笔,也不管和羲是不是看得出来不同,至少在她心里,必须有这一份特别。
但就在拿到和羲送来册子的当晚,宁阡越毁了其他四块玉佩。册中所记非一日成就,甚至能看到笔迹从青涩到熟练的蜕变,他将经年心血交到她手里,分明就是在告诉她自己不可能再去帮别人,是隐晦的非卿不嫁。
既然他有这份心意,她又何妨给他一份独一无二。
她宁阡越唯一的,仅有的君童。
第225章 君童(四)
和羲从西椟回来的时候,宁阡越的一年之期其实已经过了近两个月,他回到永安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大主事,关于西椟三宝的正事谈完,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宁阡越那一年之期。
他很想见宁阡越,更希望能得到她的肯定。
“越少说她很满意。”大主事一改往日笑眯眯的神情,虽然她还是在笑着,但姿态却很恭敬,“永安堂这一块她以后就彻底放权了。”
“啊?”
“所以这以后,我每季以及每年合好的账目都会直接交给小公子,各分堂主事的议事会也由小公子主持,凡是有需要小公子拍板决定的重要事宜我都会向你汇报。小公子,换句话说,以后我就归你管了。”
和羲弄不清楚宁阡越是怎么想的,不过不管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该做的事他一定会给她做到最好。
待得西椟三宝的事情都上了轨道,又和各分堂主事开过一次议事会后,和羲回到了悯天书院。原本他在永安堂从小事学起事必躬亲自然耗费时间精力,如今各大主事直接听命于他,平时的日常事务倒是和他没了多大关系。就像大主事说的,遇到重要的事她偶尔会派人来悯天书院汇报给和羲。悯天书院里都是八氏的君童,除了给他们讲课的夫子,平日里女人是进不去的,好在青都永安堂里有个男管事,曾经也是宁氏旁系的一个君童,每次都由他来负责汇报一事。
悯天书院虽为君童书院,其中课程所涉及门类包罗万象,上至夫子的威望声名,下至藏书的完整程度,都无愧为青都第一书院。这些夫子中有一些本就是八氏中人,由书院出面偶尔请来花上或多或少一段时间对他们指点一二。
在和羲看来,青都八氏能够传承至今代代不衰甚至更加发扬光大到了如今占据国之根基的地步,和八氏的君童传统绝对有着莫大关联。
女人想要事业有成,内宅安稳是不可少的,八氏的女子从正君到侧君莫不是君童出身,往后就算真在外面看上了个把美人,也最多收回来喂了绝育药当个不能入八氏族谱的侍,八氏族谱承认的男人,只有君童,能够诞下八氏子嗣的也只能是君童。
先别说从资质上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再加上后期的教习历练,那可不仅仅是能安内宅的程度了,无内忧更可攘外患,贤内助的不二人选。八氏的内眷因为大部分都有职责在身,也就没了功夫和心神去争风吃醋,明里暗里的争斗肯定是有的,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争斗往往是在比谁做出的成绩更好,对八氏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些男人的资质和能力更是决定了子嗣的良好血脉传承和后天教养,正因为如此,八氏姊娣极少出现败家纨绔。
不过像宁阡越这种二十多岁就稳稳成为宁氏隐形掌家的不世之才,大概光凭优良血脉也是没法解释的。至少和羲就没在其他八氏的小姐中发现一个比她还要忙的。当然会这么想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和羲的怨念。
他在书院呆了几个月,宁阡越没给他规定让他去学什么课,他就挑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其中有一门课教人辨识真假银票,给课上每个君童都发了张一百两的假银票。这种银票被发现了就只能送官销毁的份,也亏得悯天书院还能弄来给他们把玩。
书院里的君童来来去去有不少都会被带出去接触氏族生意,宁氏的院中经常都只有半数的君童住着,有时候回来几个又换出去几个,有时候也可能只是自家的准妻主想要亲近。宁氏院中或者说是整个书院的君童都已经见过自己的未来准妻主了,就算有些不是单独相处也至少是几个君童被一起带出去和准妻主以及主家管事入过宴席了。
只除了和羲,自从沉香阁选君童结束后,他连宁阡越的衣角都没见到过。
包括宁阡越的其他君童,他也愣是一次都没见到过,原本他以为也和他一样被宁阡越安排在了哪里接手宁氏生意,但是最近有宁氏主宅的大主事带着他以越少君童的身份陆陆续续介绍给其他青都的主事管事认识,他还是一个都没碰到。
和院里其他宁氏的君童混熟后问他们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结果。
“拴红绳的羊脂玉佩我只见过一块,就你这块。”
难道宁阡越把其他人发到青都外面去了?还没等和羲想出个所以然来,书院里却出了件不太好的事来,夏氏的院子里起了点争执,还给闹大了。
本来这些君童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男儿家的小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和羲走在外面偶尔都能遇上几道看向他腰际红绳羊脂白玉佩的羡慕嫉妒视线,更别说是那些要伺候同一个妻主的君童互相明里暗里较个劲。但这事,如果是正当的竞争自然没有问题,但若是真要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小则禁个足罚上几个月的月俸零花,闹大了,倒霉起来真被除去君童玉佩可就没地儿哭去了。
夏颜昭选了七个君童,当时和羲那一拨君童里,她点过三个名字,童白棠,宋怜,江淮,这三人里她后来挑了两个,童白棠和宋怜,出了事的正是童白棠,整个右肩往下后背大片的肌肤都被滚热的灯油烫出了红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