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找别人下药?”
“不下药。”小花妖郑重摇头,“不走旁门左道了。”
“记得就好。”姜戾淡淡一笑,“我打算送你下凡,你就以凡人的身份,去学堂念书。”
***
姜戾最开始先把小花妖送进了皇都最好的书院,书院只收女子,她便在山枝身上使了个障眼法,让人都以为他是女子。
只是念了不上三天,正赶上书院放旬假,平日里只能住在书院内别说是男人连雄兽都见不到一只的一众书生结伴去逛秦楼楚馆,很讲义气地将新来的小书生一起带了去。姜戾想念她的小花妖,指尖点出了玄光镜,结果就看到了一场艳舞,还有人群里诧异又好奇的小花妖。
帝仙大人在心里默默给这家书院打了个叉。
几番辗转,帝仙大人终于放心地将山枝送到了西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院内,西淄是方宝地,山水毓秀,灵气富足,养出过许多的奇珍异宝,所以也是妖精最密集的地方。
书院不大,有女学生也有男学生,地方选得甚好,依山傍水,不远处的龟背山因其山顶有块大石,远远看去形似龟背而得名,黄昏时分只要透过竹屋的窗棂,就能望见满天晚霞挂在山旁,所以每天到了傍晚,夫子也便不上课了,带着学生到低矮的山坡上讲讲各地风俗,聊聊神仙鬼怪的传说。
山枝听得很入迷,就是有些故事里的妖怪下场很惨,他不喜欢。
不过更多的时候,山枝觉得,大概英招神兽说他曾经生长在帝仙大人的圣境内的话,是真的。
他听到的看到的学到的一切,知道的越多,他就会越觉得,自己曾经于巅峰俯瞰过天地,人不过蝼蚁,万物不过虚无,岁月如流云在手中逝去。也许他真的是一个没有前世没有来生,一个生于混沌之中,一个只有今生的存在。
到了晚上,山枝就会在龟背山上找快肥沃的地,变回原型扎根进去睡一觉,他告诉他的同学自己家在龟背山脚下,每天傍晚都照例从书院往龟背山走,这条路没什么人烟,偶尔有些来捡拾柴枝的大爷,不过这天,山枝见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山枝离得有些远了,没看清他的样子,只觉得男子的脊梁有种扎根天地巍峨不屈的挺拔,然而就在那挺直脊梁的后背上,背着一具棺木,上等紫檀所刻的棺木,看起来非常沉重,牢牢绑在腰际。
男子的背影消失在了山道间,山枝虽然暗道奇怪也没太往心里去。没过几天,山枝去书院上课的时候被夫子告知要放假几日,配合几位官差大人查案。
山枝抱着书袋跑到竹屋外头,“林苞林苞。”他叫着一个娃娃脸少年,正聚在一起说话的几个人都回过头来,招手要他一起加入,说着话的正是那个住在西淄镇上消息最灵通的娃娃脸少年,不过只有山枝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他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妖气。
林苞一直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看穿了,他也没看出来山枝是同类,因为小花妖的妖气已经在灵池被泡干净了,不昼圣境内的灵池水本就是饮一口便能飞升的圣物,如今说他已经脱胎成仙也不为过。
就是山枝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只八哥妖会叫林苞这么像他们草木妖精的名字?
“我跟你们说,柳牧遥已经不是第一个了,是第四个。这四个人失踪前,家里都无缘无故地出现了一具空棺材,搬也搬不走,挪也挪不动,然后第二天,嘎,棺材没了,人也没了。”
山枝靠得近了,被八哥喷到了一滴口水在脸上,他擦了擦,莫名想起了那个背棺材的奇怪男人,“棺材。”
“就是棺材,嘎,玄就玄在这棺材上面,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了,而且每具棺材都是不一样的料子,第一具是金丝楠木,第二具是黄杨木,第三具是紫檀木,第四具,就是柳牧遥失踪前出现的棺材,是水曲柳。”
“你怎么会知道?”旁边有人显然对林苞的话不怎么相信,八哥一叉腰,“我亲耳听见的,查案的官差回官衙上报的时候说的,说这些棺木有古怪。”
“你就吹吧,官衙里头人家说的话你怎么会听见?”
“我飞…我…”八哥像是被掐了脖子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飞进官衙躲在人家窗户沿上听见的。
八哥还在跳脚,几个官差过来找人问话,无非也就是柳牧遥平日里在书院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对头之类。
旁边一个官差问完话,正在那和她的同僚抱怨,“其实还能有什么好问的,各个都失踪得这么离奇,房门全是反锁的,人却不见了,还有那些神叨叨的棺材,这肯定不能是人能干得出来的,摆明了现在要的不是查案的,而是捉妖的。”
“胡说。”两道声音一高一低异口同声的响起,山枝抓抓手指,“干坏事的又不一定是妖精。”
“就是说。”八哥呸了一声,“嘎,妖精就不能安安分分好好过日子啦?”
“我的意思是,这事太玄乎,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官差抓抓头,她被两个俊俏少年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没一会官差都收工离开了,八哥说他要去打探最新消息也跑了,山枝沿着老路往龟背山走,结果,在和上回差不多的地方,他又见到了那个男人。
这次男人背的棺木,赫然就是水曲柳。
第216章 虫二(三)
男人沿着上山的山道一步步走上去。
山枝咬了咬大拇指,心下暗道人不可貌相,果真的是这个男人干的,上次是紫檀木的棺材,这次是水曲柳,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小花妖跟踪着男人,一路来到了龟背山上,看着男人用手指划过空荡荡的地,泥土裂开,露出来一个深坑,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三具棺木,他将第四具棺木推了下去,一抚掌,地面又合上了,翻新的泥地干干净净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花妖叹气,之前离得远了没能看出来,如今男人这一番动作,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他果然是妖精。
男子默默地站在那里,又是那种融于天地不屈不折的刚直感,山枝想,他肯定是个树精,松树,还是柏树?要不要再靠近些去看清楚。
山枝没有贸动,仍在打量着男人,男人的眼神有怀念,有哀伤,有怒有恨,小花妖无声无息地看了许久,把男人从杀人夺舍的坏妖精里拎出来,贴上了有苦衷的妖精的标签。
“你为什么要杀人?”
男人愕然转身,一脸防备地打量这突然出现的少年,他显是没想到有人能无知无觉地跟着自己,“你是何人?”
“我和你一样,我是花妖,你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她们该死。”男人眼中仿若有精光溢出,仇恨满布,“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莫要管我的闲事。”
“你为什么要杀人?”小花妖锲而不舍,男人看了他一眼,“与你无关,我还是那句话,她们该死。”
***
书院还没恢复正常上课,不过第二天山枝还是习惯性地去了书院,没见到夫子,倒是见到了有些慌张的林苞。
八哥在原地转圈,“这下不好了,这下坏了。”
山枝问他怎么了,他一瞪眼,“捉妖的要来了。”
八哥又开始转着圈低声自言自语,“听说还是个非常厉害的道士,我要不要躲起来,该躲哪儿呢?嘎嘎,还是藏家里不出来吧,比较安全。”
林苞要回镇上,山枝想去镇上看看,两人结伴同行,路上碰到几个同是书院的同学,有女有男,因为不用上课,她们约着一起出来游玩,遇上了,便邀请两人一起。
林苞摇头,“我家里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林苞。”身后有人叫他,八哥回头,喊他的女人好整以暇地问他,“你说你是林员外府上的,我们家最近和林员外家有了些生意来往,我才知道原来林员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那你这个林员外的儿子,是哪里来的?”
林苞僵住了,然后他跳起来,火烧屁股一样跑了,边跑还边喊,“改天告诉你,嘎,今天有急事要回家了。”
山枝很同情八哥,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今天要同情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几人都说从未去过山枝家里,只知道他住在龟背山脚下,也没见龟背山脚下有什么屋宅,很想去他家中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