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
这是驭龙山庄少庄主此生唯一的污点,他那个死去的老娘说,他出生那天黄昏满天都是绛色晚霞,美不可言,所以给他取名花生绛。
喊起来和花生酱完全没两样,至少在他识字以前,他都以为自己的名字其实是种吃的。
“你忘掉忘掉忘掉这个名字。”
“小祖宗,我的血玉蟾蜍你是不是还给刘风了?”
“是啊。”
“你个败家崽子。先是在酒庄设计我,茶肆的蟑螂是你弄出来的,让刘风上库房的也是你,还从我身上摸走血玉蟾蜍。说,为什么老是给我找麻烦?”
“谁让你不记得我了。”
苏烈一惊,“我们以前见过?”
“哼。”
花少庄主不肯说,苏烈怎么都想不起来以前曾见过他,一个不查又被他的糖衣炮弹糊弄答应他一起回驭龙山庄去一趟。
路上见到黑燕的悬赏令上添了一列警示语,“驭龙卫已插足。”
刚开始干这行的时候苏烈曾经问过苏燕,笑面虎斜给了她一眼,“要是没有我们这种人,猎手吃什么?镖局要了何用?”苏然说这就是江湖的生存法则,虽然苏烈总是槽她说那只是她劫镖销赃的借口。
驭龙山庄以驭龙为名,山庄巍峨不在话下,苏烈第一次见到了名声在外的驭龙卫,一共三队,六十三人,每队二十一人,年纪在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其中有个男人正是那次酒庄里的那位“大哥”,这些人对她们的花少庄主都有着苏烈无法理解的敬畏之情。她想起那次自己对他说了重话之后他说的话,“她们怕我。”
她摸了摸在她胸口睡得打起欢乐的小呼噜的脑袋,还是无法想象怕他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
“看,这是我以前练功的地方,那是我睡觉的冰床。”寒冰床仍在瀑布后的阴湿山洞内散发着慑人的冷气,少年带着苏烈来到驭龙山庄北面三层高的一栋小楼前,飞檐是两条盘绕的青龙,苏烈皱眉看了半晌,“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你说呢?”
“偷过太多地方,记不清了。”
花少庄主在她小腿上踹了一脚,“我的三个师傅就在这里面,不过我可不想进去,她们年纪大的脑子都不清楚了,整天疯疯癫癫的。”
山庄大门朝南,西面是驭龙卫的操练场地,最后是东面的一栋楼,苏烈望着飞檐上杀气四溢的睚眦,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我来过的应该是这里。”
驭龙山庄的镇庄之宝驭龙剑就在这栋楼内,苏烈那次来偷的,是用来锁驭龙剑剑架的玄铁扣锁,她停步在驭龙剑的剑台前,剑架上果然已经没了锁,剑台后面是供奉花家祖宗的佛堂,她终于想起来,当晚曾在这剑台后面,见到过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
“你是谁?”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苏烈取锁的手顿了一顿,男孩从暗处走了出来,苏烈完全当他小孩哄,怀里正好揣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就拿给了他,拍小狗一样拍着他的脑袋让他坐一边吃去。
男孩嗅了嗅,“这是什么?”
“糖糕啊。”
他果真坐到一边拿手指拈了一点点,先是在两指间搓成了粉末,确认食物没毒后小口地咬了一块。
苏烈正在和那扣锁战斗,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锁,怎么都打不开来,男孩吃完糖糕托着下巴问她,“你在干什么?你能陪我玩吗?”
“怎么这么难开…嗯?什么,你这么大个庄子这么多人还找不到人陪你?”
“娘说我是主子,和其他人太亲密了会让她们以后都不听我的,我是个男孩,所以必须更厉害,要让所有人都更怕我才可以。”他抬起了头来看着苏烈,“明天我就要进青龙楼去闭关练武了,你能陪我玩吗?”
“我现在没空。”
男孩突然拿起挂在衣襟上的钥匙冲苏烈扬了扬,“你想要我的锁是不是?陪我玩,我就考虑把钥匙借你。”
于是那天晚上苏烈在驭龙山庄的睚眦楼里玩了半宿的躲猫猫,最后一次找到男孩的时候他已经快睡着了,抓着苏烈的衣服眯着眼含糊不清道,“我想去外面玩,等我…闭关出来,你带去,外面…”
苏烈把他抱回佛堂,拿他的钥匙取了扣锁,走的时候留下了她一贯的黑色燕尾羽。
再后来,她就把这晚的事给彻底忘了个干净。
“你说话不算话。”
“我当时就没答应你吧?”
“我不管。”
“那现在带你出去玩行不行?”
“现在以后,一直,一辈子。”
第二天苏烈带着花少庄主离开驭龙山庄的时候,她问他,“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
“嗯?”
“带你玩可以,不过以后能不能别给我捣乱了?”
“不骑马骑你我就考虑一下。”
“…说了晚上再说,你个小色鬼。”
“姐姐。”
“什么?”
“我在青龙楼呆了八年,师傅们说我在外面已经少有对手,连我娘都用了十年才出关。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快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逮一只,梁上的黑色燕子。”
第128章 梁上燕(番外)
***楔子***
“小黑炭,捡煤块,墨水脸,没人要。”
“黑小子,羞羞羞。”
几道童稚声从草堆后传来,小的只有三四岁,大的七八岁,几个人围在一起,挡着蜷缩在草堆前的一道小小身影。
“嘿,黑小子,你为什么长得这么黑?是不是你爹怀你的时候喝了好多墨水。”
那小身子还是缩着,愣是一动不动。
“要我说,他娘以前肯定是烧煤的,所以他这么黑。”
还是没反应。
过了许久,不管那些孩子怎么说怎么笑,那小身子就是缩着,连头发都没有动上一动,脑袋埋在□□也不抬起来,那些孩子讨了个没趣,陆陆续续悻悻然地离开了。
可那小身子还是没动静。
半晌,一只很小的绿毛龟从那小袖口钻了出来,那小脑袋终于慢悠悠抬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啊恩。”
那是个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全身上下的肌肤,真的都有如过熟的麦子,醇厚的蜜汁,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低下头,看到趴在脚边的小绿毛龟,用双手捧了起来,“龟龟,我们回家吧。”
夕阳照出了他的影子,在漫无边际的麦田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正文***
毫无疑问,非常居是个看上去很破烂的小饭铺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生意每次一开门总是门庭若市,十里街坊都知道,苏家那两姐妹其实家底不薄。
模样好,脾气好,人品好,这是街坊对于苏家老大苏然的评价,所以当苏然找上隔壁街的王大媒公说自己想在过年前找个夫君的时候,年过半百的王媒公笑成了一朵全是褶子的花,倒像是一只新鲜出炉的肉包子。
有钱没钱,娶个夫郎好过年。
王媒公带着几张画像上了非常居,他最近收了左领右舍不少好处,自然会为她们的儿子多说些好话。
“苏老板,来看看,这些可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都是宜家宜室相妻教女的好人选。”
“都会做饭吗?”
“这是当然的。”王媒公殷勤地将手里的画像送上来,苏然看了一眼,随手从里面拎了一张出来,“就这样吧。”
“就这样?苏老板你不好好看看挑一下?”王媒公满肚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这可是娶夫郎,又不是挑萝卜,哪有人是这么挑的。
“随便就行。”苏然把那张拎出来的纸递过来,王媒公还在满腹震惊中,一个没接住,那张纸飘出去,掉在地上,被一只脚给踩在了脚下。
“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王媒公冲了过去,被那中年女人一张冷脸吓得哆嗦了一下,还是憋着气喝道,“走路怎么也不看着路,踩着东西了。”
那中年女人将一张纸拍在柜台上,正是之前苏然贴出去招厨子的布告,“还招不招?”
苏然摸了摸下巴,“改了,我现在,打算找个会做饭的夫郎。”
那中年女人眯了眯眼,“那我把儿子嫁你。”
“会做饭?”
“会。”
“可以。”
两人三言两语敲下了婚事,王媒公一张嘴张得能吞得下一个鸡蛋,“喂,哎,苏老板,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