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有点懂了,又有点不懂,就算懂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这些天我很开心。”
她看着他咽下最后一颗糖葫芦,“那么,我也该说再见了。”
他捏着手里的竹签朝她挥了挥手,她走上了石桥,祈怜从桥墩上跳了下来,回了回头,她正站在石桥的最高处看下来,他又挥了挥手,她勾了勾唇,转身走下了桥。
祈怜看着她隐入人群,突然想到都忘了谢谢她,哎,无所谓了,改天上洗尘居找她就行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家走,才走到半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突然在他面前躬身行礼,他歪了歪看了一眼,“你不是白王府的人吗?”
“祈怜公子,王君请你过去。”
***
“楠栖,真难得,你竟然会找我。”
“给你。”祈楠栖甩手丢了一个竹筒过来。
“是什么?”
“画。”
“你肯给我了?”
“我翻书房的时候在角落里找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白王府里不能留这种东西。”
祈怜不怀好意地笑着接过那竹筒,打开看了一眼,里头确实是个卷轴。
“多谢了。”他晃了晃,“那我走了。”
祈怜带着卷轴出了白王府,拿在手里轻敲着自己另一手掌心,他要去送给卢杭生吗?
不,唐宣说的没错,他不能再犯和苏醒风一样的错误了,更不要再延续那个错误。
他敲着卷轴一路朝前走,正好有个女人从他身后擦过,她走得很急,经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混着血味的肉腥味。
一眼看过去,粗布衣,破草鞋,身上还挂着一个褡裢,里头似乎沉甸甸的,那女人绕进了边上一家看上去和她那身打扮非常不相符的门面。
祈怜顺便抬起眼扫了一眼,金丝楠木的挂牌,御燕居。
他双目猛然睁大,不是这么巧吧。
***
“对不起对不起,掌柜,我来时真的是数好了钱的,可能一时情急漏了一吊。”
“不够就是不够,少在这里废话。”
那女人的衣服上还沾着不少油渍,那掌柜一脸嫌恶,“买不起就别学有钱人家买燕窝。”
“掌柜的,你能不能让我先欠一下,我明天就来补上。”
“每个人都这么说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那掌柜一挥手,门外又进来了两个男子,一主一仆,“掌柜的,可还有白燕盏?”
“公子来得正巧,白燕盏就剩最后一个了,这季节,能取的燕窝不多,要是再晚些卖完了,那只怕还得等好几天才能有了。”
“那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那女人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那掌柜的手臂,“求求你卖给我好不好?钱我一定会来还上的,前阵子阴雨天,我夫君肺痨发作,真的需要白燕盏来润肺。”
“她这是?”那男子奇怪地问了一声,那掌柜地拉开了那女人的手,“公子,你别管她,钱都不够,还想来买燕窝。”
那女人见那掌柜的不肯同意,转头又看向那男子,“公子,你能不能将这白燕盏让给我,我真的…”
“什么真不真,我家公子可是出足了二十两纹银买了这白燕盏。”
“可是我已经来了这么久,我是真的…”
“你先来,先来又怎么样?钱不够就别装大户还来买燕窝,看你这样子,还不如先给自己换身衣服。”
那男子也不叫住那小侍,看样子也不会同意,那女人一手握拳又松开,急切的眼中泛过无奈和心伤,那男子示意那小侍取出银子正要递给那掌柜。
突然间,啪的一声,没人看到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只是两锭亮晃晃的银元宝躺在那掌柜面前,“四十两,买你一个白燕盏,卖不卖?”
那掌柜的一愣之下,连连点头,“卖,自然是卖的。”
“你怎么这样,明明是我家公子先来的。”
“那你也可以出四十两,我没意见。”
“你…”
“干嘛?”祈怜抬了抬下巴,“没见过有钱人,我就是喜欢这么花钱,怎么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这么放点狠话,他遏制不住心中那肉疼的感觉,他的心在淌着血,四十两,整整四十两纹银呐。
六十两的宣纸他舍不得买,现在倒好,花四十两买个燕窝,还不是给自己吃的。
那男子带着小侍离开了,祈怜接过了那掌柜包好的白燕盏,那女人拿过放在柜台上沉甸甸的褡裢重新挂回肩上,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喂。”
“喂,叫你呢。”
“喂。”祈怜差点没一脚踹上去,他花了四十两银子,这女人还不理他。
他冲到了那女人面前,“我在叫你你没听到啊?”
“公子有什么事?”
“给你。”他把那包好的白燕盏塞到她怀里,“拿好,贵成这样子。”他嘀嘀咕咕,那女人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怀中,“给,给我。”
“对啦,给你男人的。”
那女人还在发愣。
“你拿好啊,你不拿我要反悔了。”
那女人终于接好了,“公子,谢谢,谢谢,我…”她取下肩上的褡裢想要给他,祈怜挥了挥手,“不要。”
“公子,可是…”
“好好待你男人,不然我也像你杀猪一样宰了你。”
不等那女人再有反应,他转身就走。
走了半路他开始反省,虽然两锭银子拍下去很爽快,看到那女人那种救命恩人的表情很开心,尤其是想到她会回家熬好燕窝给他男人喝下的画面他自己心头也会暖暖的,虽然这种以前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觉真的很棒。
可是,他干嘛要说是四十两啊,三十两也行啊,还能再找十两银子回来,反正三十两那掌柜肯定也会卖给他了。
他拿着手里的卷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乍现。
他真是个白痴,他现在手里拿着的,可是凤南枝的画啊。
自从嫁给龙笑白之后祈楠栖就很少作画了,现在他手里这副,少说也能换个千两银子回来。
他想到乐处,转了身打算要上画坊,此时天色渐晚,他怕画坊关门,从胡同小巷抄了个近路。
眼见着胡同口就在前面,突然身后有一种有人悄无声息靠近的感觉,他猛地回身,还来不及看见是谁,一块帕子盖在了他脑袋上。
他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08章 一纸怜情(四)
祈楠栖有些心神不宁,从清早起身开始便总觉得空气中有一种压抑的气息让他烦闷不堪。
难道是因为他怀孕的缘故?
怎么过了晌午还是这样?
正想着,肚子里像是有只小手在动,他覆上手轻轻一按,那小东西的动静又缩了回去,换了个地方又是一下。
祈楠栖弯了弯唇,伸手抚着小腹,“小栋,你也想娘亲了是不是?”
小腹里又传来一下,他正待要再按,房外有人传报,说是卫尉卿府有人求见。
“见过白王君。”
“起来吧,府里出什么事了?”
“回禀王君,是祈怜公子出事了,他被贬入了贱籍。”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情?”
“公子昨晚上彻夜未归,结果今个一大早被人发现,好像说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闹得卫尉丞大人把公子带上了公堂,可京兆尹大人不敢得罪家主不愿管这事,卫尉丞大人竟在今日早朝时一纸御状告到了圣上那里,公子是被圣旨贬入了贱籍。”
祈楠栖拧起了眉头,这个苏醒风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长了几个胆子,自己顶头上司都敢开罪,怎么说祈怜也是卫尉卿的外甥,竟然闹得这么大,看起来犯的事绝对不会小,“他究竟做了什么?”
“小人并不清楚,家主和二家主只让小人来通知王君。”
“那你说说清楚,这贱籍是死籍还是活籍。”
“这个,二家主说请王君想想办法怎么帮祈怜公子脱了这贱籍。”
那就是活籍了,可这是圣旨,她们根本不可能去给他赎身,和死籍也差不了多少了。“他现在何处?”
“圣旨,圣旨上说公子的贱籍任由卫尉丞大人处置,所以公子现在只能,只能在迎客居当收碗的下人。”
祈楠栖的眉目间泛过阵阵不悦的冷肃,迎客居是京畿最上等的几家酒楼之一,也是官宦人家最常出没的酒楼,堂堂祈府公子在这种迎来送往的地方当下人,只怕每日都得遇上熟人。以祈怜的傲气性子,怎么可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