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看见苏淮有点儿惊讶,但却聪明地没多问,只低声在晏沉耳边道:“真要军法处置?”
晏沉面容冷峻:“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军中自然要遵照军法行事。”
晏沉声音不算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鏖战中捡回一条命的将士们,俱是满身狼狈,却在听到晏沉此番言论时,个个目光如炬。
今日一战,大顺军险胜,不,要说惨胜更合适,桑莱败了,他们损失掉的兵力却不少。
若不是秦彧不在军中,延误战机,他们也不会如此被动,失了先机,差点儿让落月关沦陷。
多少中午吃饭时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同袍,此时已是冰冷的尸身一具,有的甚至连一具完整的身体都找不到了。
战争避免不了死亡,那叫战死;因上位玩忽职守贻误战机而导致的不正常死亡,那就是枉死。
若是对秦彧网开一面,谁又能为枉死的弟兄们讨个公道呢?
霍启明白晏沉的意思,高声道:“秦彧身为军中副将,擅自离营,玩忽职守,点时不到,违期不至,按照军法,此为懈军,犯者斩之。”
“我、我不服。”跪在地上的秦彧慌张大喊,哪里还见当初在朔京城那个翩翩公子的模样。
“不服?”晏沉起身慢慢走向高台,走到秦彧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低声道,“此为大顺军法,由不得你不服。”
第98章 你真好
“晏沉,你公报私仇。”秦彧到了此刻才忽然明白了过来,抬头瞪着他大喊,“你从来都不是诚心效忠皇上,你……”
晏沉一把掐住他的下颔,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危险的目光落在他惊恐的双眼中,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咔嚓一声,秦彧觉得下巴一痛,才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了了。
晏沉卸掉了他的下巴!
眼前的男人带给自己的不安以及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让秦彧疯了一般,哪怕被缚了双手,仍然不顾一切向前扑了过去,企图能伤害到男人一分一毫。
然而事实总是与自己的预想背道而驰的,晏沉不急不忙向后撤了一步,扑向他的秦彧便狼狈地面朝下倒在了地上,砸了满脸的血迹。
刑台周围火把无数,将整个营地照得犹如白昼。
站在不远处的苏淮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在目光扫到秦彧脸上的时候,冷意更盛。
“斩!”晏沉转身云淡风轻吐出一个字。
旁边准备执行军法的将士在漆黑的冷夜中举起了手中的刀。
苏淮瞪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然而朝他走来的晏沉,却在最后一刻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视线被阻隔,他也没有恼,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甚至能在第一时间体味到男人的用意,他不想他一直活在这一段仇恨中。
“走吧!”晏沉感受到掌心那人轻颤的睫毛,低声道了一句。
“嗯。”苏淮轻声应道。
他转身,没有再去看刑台上秦彧的死状,往事如烟,心中忽然舒畅了许多。
苏淮走在前面,晏沉亦步亦趋就在他右后方,只是还没到营帐,他忽然觉得后面的那人的脚步似乎越来越慢,跟他的距离越拉越远了。
“晏……你怎么了?”苏淮猛的喊了一声,忙把那个向他倒来的男人接住。
营地上巡视的人已经围了上来,有人喊道:“快请军医。”
苏淮看着他怀里双目紧闭的人,心中突得一空,不似方才的那种舒畅感,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掏走了五脏六腑,整个身体空荡荡的。
“晏沉?”这个时候苏淮反倒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焦急慌乱了,只愣愣朝他唤了一声。
“我没事……”晏沉勉强睁开眼,看着苏淮仿佛一只被丢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却又无助的表情,心疼极了,“别担心。”
他伸手摸摸他的脸。
围观的将士们:“……”
一瞬间各种猜测在大家脑海中炸开了锅。
苏淮现在眼里只有晏沉一个人,哪里顾得上别人,见他还有意识跟自己说话,这才放下心来,跟军医一起把人抬到帐内。
大家也看出这个人跟将军关系匪浅,是以军医诊治的时候,苏淮一直守在床边,也没人要他离开。
待将晏沉染满鲜血的银甲剥下,除去他的衣裳,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公子就不一样了,只见他方才还担心不已的表情立马变成咬牙切齿,双手握拳,那样子好像恨不得想上去把床上的人狠狠揍一顿。
都伤成这样了,回来了还不安分,非得跑去先收拾秦彧,这人脑子有坑吗?
先给自己疗伤,那秦彧还能跑了不成?
“操!”苏公子低骂了一句。
爆粗口这种事在军营中再寻常不过了,此刻有人听见了,也以为苏淮只是因为看到晏沉受伤过重,而发出的一个语气词而已。
待处理完晏沉身上的伤,他已经被裹成粽子了,苏淮拿着干净的衣服站在床边看他:“我看你也不用穿衣服了。”
从脖子开始,棉纱直接裹到了腰腹处,严严实实一点儿不露,还穿什么衣服啊!
“那多不好,有伤风化。”晏沉此刻还有心情打趣。
苏淮白了他一眼,不过见他那虚弱的模样,还是亲自上前帮人把衣服穿上,又给他盖上被子。
“我一会儿睡哪儿啊?”苏淮问。
现在天都快亮了,折腾了一夜,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忙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平静下来跟吃了蒙汗药似的,眼皮直打架。
不是他矫情才有此一问,实在是这军营重地,将军帐里头睡了个男人,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流言蜚语呢!
“就睡这儿吧!”晏沉说,“我受了伤,大家只会以为你是守在这里照顾我。”
苏淮想想那倒也是,三两下退了衣服,不过这回他睡外面把晏沉赶到了里面。
“嗯?”晏沉有点不明所以。
“我睡外面,你要喝水吃东西什么的,方便我起床给你拿。”苏淮边说人已经躺下了。
“你真好。”晏沉说着爪子伸了过来,企图把人抱怀里,谁知却被嫌弃了。
“别碰我。”苏淮猛地睁开眼睛瞪他。
晏沉:“……”
“我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你身上有伤,仔细我一会儿睡着了练一套五禽戏,有你好受的。”苏淮对自己的睡相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晏沉忍不住乐了起来,在他嘴边啄了一下,这才挪了身子贴到里面去睡。
待到中午军医来给晏沉换伤药的时候,苏淮还没醒,好在晏沉听见了动静,在军医进帐之前已经起身下了床。
两位年过半百的军医,看看床上睡成大字型流着口水的人,再看看面容苍白披着单衣坐在沙盘边上的晏将军,一边在心里夸赞这位将军兢兢业业,一边暗骂床上那人不负责任。
晏沉闻诏不归的事到底是让燕向楠慌了手脚,他拿着调兵遣将的虎符意欲何为?
他承认自己动了杀心,甚至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早日看穿晏沉的真面目,一开始他就应该除掉他永绝后患的。
只是现在燕知舟下落不明,朔京城里的兵马他不敢妄动。
“皇上,上官大人求见。”小太监在书房门口道。
“宣。”燕向楠捏了捏眉心。
上官延的神色有些匆促,在见到燕向楠之后却又犹豫不言。
燕向楠蹙眉:“来见朕却又一言不发,到底什么事?”
“皇上,您在锦城建造的行宫,三天前动工了。”上官延说。
燕向楠自从登基以来不到三年的功夫,前前后后开建的行宫已经有十一处,每座行宫都设计的气势恢宏且耗资巨大,至今还没一座落成。
劳民伤财,让百姓们苦不堪言。
只是这些在燕向楠的眼中,那都不算什么事。
“动工了?嗯,那是好事啊!”燕向楠甚至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官延脸上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厌恶,只能继续道:“锦城的行宫打地基的时候,挖出了一块巨石。”
“……”燕向楠有些不明所以,这挖出了巨石有什么好禀报的,在哪儿建行宫还不能挖出几块儿石头了?
“那巨石上刻着字。”上官延道。
“哦?刻着什么字?”燕向楠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