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着(7)

作者:三秋泓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半天又过得浑浑噩噩,出了诊室,更是魂不附体,被小护士叫住好几次,提醒他是不是不太舒服。思渡摇头,拎包回家。

走到医院大厅,又看到那个推销医疗器械的男人,已经一连缠着程思渡两个多月了,简直阴魂不散。

程思渡拿围巾裹住脸,却还是被他认出,追上来,“程医生!程医生!你等等!”

程思渡快步小跑起来。

男人扛着个医疗器械追了他两条街,体力惊人,眼见得就要追进地铁站,程思渡气喘息息,忍不住停下,冲他骂:“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男人悻悻地停住,憨笑着说:“程医生,我养家糊口,没办法的。你看看,这台......”

程思渡置之不理,扭头就走。

坐在地铁上,思渡望着车窗外快速飞过的广告牌,珠宝,汽车,明星和高科技产品。思渡想起这个推销员的脸,忽然又想,谭轻当年有这样陪着笑脸去求过人吗?或许不止。

思渡和谭轻两个人是吃过苦的。

思渡又必须承认,谭轻要比他苦得多。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又提防自己坐过站。

然后果然坐过站。

思渡欲哭无泪地下车,补了票,直接走出地铁站,准备慢悠悠晃回去。

天阴沉沉,铅云低垂,远处大厦顶端已经隐没在云中。

风雨欲来。

连走带跑回到家中,母亲和她的男友正坐在沙发上,商量领证后蜜月地址。

“思渡,来看看。”母亲招呼他。

他坐在沙发扶手上,看到什么都说好,惹得母亲打趣他:“你以后结婚了,老婆要这么问你,你敢这么答?”

母亲突然噤声,又像自言自语,“思渡会和女人结婚的,对吗?一定会的。”

程思渡头痛欲裂,眼眶发酸,只得哄劝自己的母亲,“妈,妈,我觉得马尔代夫不错的。你们再看看,等你们确定了通知我,我帮你们去旅行社订票。”

程思渡回到房中,门一关,又觉得自己回到了牢笼。

躺了一会儿,又接到医院电话,说有病人送过来,膑骨断裂,情况比较严重。他又立刻穿上衣服,打车去了医院。

忙到半夜,他从病房出来,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细窄的鼻梁上全是细密汗珠,又被护士搀着去挂了水。吊针打在左手上,他还能用右手点外卖。

等一瓶生理盐水挂完,他不便再休息,拿了团棉花按住针眼,路过门厅提了外卖,又坐电梯回办公室了。

思渡路过办公室,看到主任办公室里坐着个很打眼的男人,穿着黑色长大衣,头发理得很干净。

男人转过脸,是谭轻。

思渡好像偷窥被抓了正着,怯缩又尴尬地回望,又被主任叫进办公室。

“小程,还没吃饭呢?”主任笑眯眯的。

“嗯,刚刚看完个病人。”思渡把外卖往身后藏了藏。

“吃什么呢?”

思渡小声说:“叉烧猪排双拼饭。”

“吃得挺丰盛的嘛。”主任又点点谭轻,“谭总顺路来问问后续资料,你明天带他去档案室找小李吧。”

“好,行。”思渡应下。

谭轻起身道谢,跟在思渡身后,前后脚出了门。

到了电梯口,思渡停下,帮他按了电梯,很公事公办地说:“明天上午或下午,我都方便。”

“那我下午过来。”

“好。”

“软件什么的,还顺利吗?”

“嗯。”

“挺好的。”思渡看着谭轻进电梯,谁都没有按下关门键,他又很真诚地笑着说:“谭轻,我祝你成功,祝你永远发大财,祝你永远幸运哦。”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过去。

思渡曾经问:“谭轻,我们会一直这么穷吗?”

谭轻很肯定地说:“不会。”

谭轻脸色有些变了,讳莫如深地看着他,像看故友,像看旧情人,又像看一个陌生人。

“程思渡。”谭轻喊了他的名字,自轻自厌,“我不值得。”

电梯门阖上。

思渡边走边想,千头万绪,却理不清楚。

回到办公室,他的桌子上有个高档礼品杯和其他电子小玩意儿,瓷白杯身上印着“华科”两个字。是谭轻公司送的礼品杯。

这难道不是其心可诛?

程思渡拆开外卖,突然发现左手的针孔已经不再流血,埋头扒饭,直到把最后一粒米饭卷进舌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过了。

第二天下午,程思渡在门厅接到谭轻。谭轻好像不怕冷似的,穿一件羊绒衫和羊绒大衣,也没有戴围巾,在门口打电话,说话的时候嘴里呼出的热气凝成霜似的白。

“来了。”

“嗯。”

等到数据交接完成,程思渡送他出去,他却说:“不用,我清楚路。”

“哦,你记性好。”程思渡笑笑,“那再见。”

谭轻想了想,“于情于理,我该请你吃顿饭。”

“不是吃过了吗?”程思渡看着他的衣领,不知为什么又很突兀地改了口,“那好,今天好吗?有空吗?”

谭轻说:“可以。”

谭轻带他去吃粤菜,程思渡在他的车前站了一会儿,看着空着的副驾驶,笑了笑,然后坐进去,“要开导航吗?”

“有车载导航。”

“哦。”

到了地方,两个人进包厢,点菜吃饭。

程思渡甚至要了酒。

等谭轻把思渡抱上车的时候,程思渡突然伸手抱住了谭轻,面露痛色,他说不清楚自己哪里痛,心脏,肺腑,四肢百骸,他很痛苦地说:“谭轻,谭轻。”

谭轻把他抱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像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你有男朋友了吗?或者你结婚了吗?”思渡的话匣子关不住,一股脑全倒出来,“丢下我是不是真的很快乐?你......你有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一点吗?”

最后,他问:“谭轻,我还是爱你,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吗?”

“怎么试?”谭轻觉得好笑。

程思渡看着他,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柔情万种又痛苦万分地吻上去。

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是苦的,他怕苦到谭轻,但是又怕苦不到谭轻。

思渡的唇吮着谭轻的上唇瓣,又吻了吻谭轻的下唇瓣,舌尖一顶,就湿滑甜腻地伸了进去,沉默绝望地交换了一个近乎抵死缠绵的吻。

回忆一帧帧从脑海滑过。工地里月夜下蚊香味儿的初吻,杭州大学城北面的破旧单身公寓,他们的十八岁,吵过,闹过,冷战也流泪,爱却从未如此确切无疑。

谭轻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程思渡结束。三分钟后,他才主动咬住思渡殷红的嘴唇,语气喑哑地问:“你今天上晚班吗?”

程思渡摇摇头。

“那好。”谭轻神色阴鸷地盯着他,又笑他羊入虎口,“去我家。”

第9章

“思渡!程思渡!你跑哪儿去啦?”旧洋房的窗子里程妈妈喊着。

程思渡立刻触了电似的从谭轻的嘴唇上弹开,脑袋仿佛有些害羞地低垂着,转来转去,不知道说什么话,又突然很用力地拉了一下谭轻的手,丢下一句“不能反悔”很快跑掉了。

谭轻站在原地,望着程思渡逃跑的背影,摸了摸自己湿润的嘴唇。

“哥!哥!快看!巫婆出来了!”思盈拉着思渡,拼命想要他看电视机里的可怕巫婆,可是程思渡今天似乎兴致不高,窝在绿色天鹅绒沙发里,抱着膝盖,头靠在沙发背上,脸上的表情很懒,但又和以往的那种懒不同,像是在做梦,脸颊上飘着淡淡两朵红晕,笑又不敢笑,却又憋不住。

终于,他把脸埋进沙发靠背里,傻乎乎笑了一声。

不敢置信,谭轻脾气那么硬,嘴唇竟然很软。

程妈妈吹干头发,走进来拍拍他,“睡觉了。”

一家四口睡在一间房里,两张大床,思盈和思渡一张,他们夫妻俩一张。

思渡看着妈妈往脸上拍护肤品,把脸拍得敦敦响,又问:“爸爸呢?”

“楼下打牌呢,我们先睡。”

一早醒来,几个人正在楼下用旧报纸糊门。思渡带着思盈过去帮忙,拣起最新的一张报纸,下意识地看了几眼。

“是一桩灭门惨案啊。”一个工人说,“这个连环杀人犯半夜闯进去杀了那户人家,在警察赶到之前自杀了。案子只能这么结了,最惨的是那个男孩儿,听说好像是当天晚上跑去网吧玩,没锁门啊,估计那个杀人犯就是那么进去的。等他凌晨回来的时候,爸妈都已经被警车拉去殡仪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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