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出现,漫燃了熊熊焰火,黯淡了璨璨星河。
让程兮冽的生命里,重新有了色彩,有了光和热。
可是,程兮冽又做了什么?
雾灰色的眸浸润在秋水里,泛起的心疼与自责,如涟漪一般一波一波晕染开来。
厉烬顶着一头炸毛在刷牙。
程兮冽从背后猛然抱住他。
宽阔的背,令人愉悦的体温与弹性,那样熟悉,又那样令人沉醉。
厉烬一愣,含着满嘴的泡沫笑了起来:“大早上的怎么了?上趟食堂走丢了?”
程兮冽扣紧双手使劲抱着他,过了片刻,瓮声瓮气地问:“我记得你十二岁分化的是吗?”
厉烬不知道后面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老实点头。
程兮冽继续说:“你比我大一岁,那一年我应该十一。”
厉烬察觉他情绪不太对,于是逗他:“哇,兮兮数学可真好。”
程兮冽的心头一阵阵发冷,忍着战栗问:“那是哪年哪月?”
“七年前啊,哪月?当时我分化出了问题,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连生日都是在医院过的,应该是五六月吧。”
“哪家医院?”程兮冽狠狠地压抑着情绪,却还是流露出一丝的哽咽。
厉烬擦了嘴,转身回抱住他,怜惜地摸着他的头问:“兮兮,你这是怎么了?”
程兮冽不敢看厉烬的眼睛,他侧过头躲开了他明亮的眼神:“告诉我,是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厉烬说。
如同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霆直接砸在鼓膜上,程兮冽听到了自己尖锐的耳鸣,眼前被无尽的黑暗慢慢笼罩起来。
真的是他!
厉烬……
席卷而来的心痛几乎扼住了呼吸,程兮冽忍得青筋暴起,可泪水还是汩汩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他趴在厉烬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扣住,痛哭着喃喃:“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厉烬惊到了。
他不知道兮兮为何突然情绪崩溃,心慌意乱地抱着他,抚着他的背:“没关系,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在乎,兮兮,不哭好吗兮兮?兮兮不哭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厉烬能感受到程兮冽的悲伤,是那种恨不得拿刀捅死自己的怨恨,那种情绪翻搅在心里,牵动着一阵一阵抽搐般的疼。
痛哭渐渐变成啜泣,程兮冽伏在厉烬的肩上,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颤抖。
厉烬轻柔地抬起他的脸,墨色的眼中竟然也是漫漫水光:“兮兮,别哭了。”
他竟比那个痛哭的人,还要难过,整个身心都被酸楚和灼痛占据,如同刀割。
一个居高临下的吻印下来,清爽的薄荷海盐的味道回荡在程兮冽的口腔,是厉烬的牙膏味道。
程兮冽还想要,可是又哪里有资格再向他索取任何东西?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吸血鬼,攀附在厉烬的身上,贪婪而残忍地从他身上吸取一切需要的东西。
而厉烬,总是全心全意地为他付出,不知疲倦,不会拒绝。
程兮冽怔怔地看着厉烬,他瘦了,眼眶更深了,下巴尖尖的,脸上一点肉也没有。
程兮冽努力地压下纷繁复杂的心事,抹了抹眼睛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厉烬又送了一个薄荷海盐味儿的深吻给程兮冽,才缓缓开口:“你刚刚不就是去买早餐了吗?为什么空着手回来,还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
“我……”程兮冽撅着嘴,“食堂今天好吃的太多了!我不知道该选哪样……”
厉烬惊奇地瞪着眼:“所以你就跑回来哭了一场?还念念叨叨说对不起我?”
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程兮冽也知道这个理由很拙劣,可他答应过厉烬不再对他撒谎,又惶惶不敢讲出真正的原因,只好搪塞:“那人家不是内分泌失调吗,心情波动比较大。”
“好好好,兮兮怎样都对!”厉烬溺爱般地毫无原则,“只要不哭了就好,我们兮兮不知怎么选,那一定是食堂不对,做那么多样干嘛?难为人么?走,咱不选了,咱们每样都来点好不好?”
“嗯!”程兮冽乖宝宝式点头,厉烬,我一定很用力,很用力地对你好,如果还是弥补不了给你带来的伤害,我就把自己的全部,都赔给你。
过于丰盛的一顿早餐,两个人都撑得走不动路了。
程兮冽还背着一个保温壶,里面给厉烬泡的柠檬百香果茶,厉烬是一口也喝不下了,程兮冽就执拗地一直背着,说是男主角台词多,留着演出前给他润润嗓子。
整个中心打扮得焕然一新,操场与步道都被重新清理过,沿途摆满了一盆盆盛放的小雏菊。
斑驳的篮球架子和破旧的广播台也重新粉刷过了,程兮冽感到有点陌生,再也找不到他蜷缩在那里,等着一个人、一种希望的感觉了。
厉烬守在他的身边,紧紧跟随,程兮冽看看广播台,又看看厉烬,恍然、释然,原来他等的人,早就等到了。
风夹杂这灼热的温度摇动起银杏树的叶子,“哗哗”的声浪如同歌唱。
旁边的人忽然把手揽了上来:“第一次看见你,你就躲在那个台子后面,像个凶残又狡猾的狐狸。”厉烬笑着说。
程兮冽的手也顺势就环在厉烬的腰上:“那时候,我在等一个人,等他带我走。”
程兮冽仰头看他,眼睛那样纯净动人:“后来我等到了那个人,忽然就不那么想走了。”
只有在这里,他才只属于他。
厉烬笑着舔自己的小尖牙:“我也无所谓,你在哪,我就在哪。”
程兮冽专注地看他,偷偷地挪动步子,向厉烬靠过来,身体半倚着他:“厉烬,如果我,或者我的家人曾经伤害过你,你……还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厉烬如同被触动了哪块伤痛一般,飞快地敛了一下眸,又迅速被一抹宽和的笑容所代替,他反问:“如果我,或者我的家人曾经伤害过你,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程兮冽呆呆地看着厉烬,不知如何回答,他这样问,是不是也算一种回答?
程兮冽不知道。
看他呆滞的表情,厉烬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傻瓜,我当然会跟你在一起,不论过去曾经发生过怎样的伤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那是我,如果你知道,我相信你绝对不会那样选择,我也一样。那既然都不知道,不认识,又怎么可以算数呢?”
程兮冽如释重负地扎进那个怀抱里:“小火苗,你真好。”
厉烬笑着,轻拍他的背。
但愿,你可以一直这样看我,觉得我好不会厌弃我。
但愿……
第59章 家法
晚上的演出非常成功,所有人的眼中都闪动着兴奋与骄傲的光。
只有厉烬,墨色的瞳,浮着一层阴郁的霾。
领导席第一排,一个猩红的座签上印着一个名字——厉行远。
厉烬的父亲来了。
忙乱的化妆间里,厉烬找到正在卸妆的程兮冽,拉着他就往外走。
“喂!我这脖子还没弄呢!”程兮冽被拖得踉踉跄跄,在后面大声投诉着。
“回宿舍我给你弄!”厉烬不由分说地快速往外跑。
“哎!你慢点!你着什么急啊?”程兮冽话音刚落,厉烬冷不防地猛然停住,程兮冽来不及反应,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
小礼堂宽敞明亮的前厅上站着一个人。
高大帅气的Alpha,穿着笔挺的墨蓝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伞。
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自带不怒自威的压力,令人不敢直视。
那眉眼与轮廓,仿佛是高压冷酷版的厉烬一样。
程兮冽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是谁。
厉烬扯着程兮冽,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微微抬起下颌,低沉地叫了声:“爸。”
厉先生稍稍侧动了一下视线,却是对着厉烬身后说:“小朋友,既然有缘遇见,可否赏脸出来一叙?”
音色沁凉,语气平静,自带一股不容辩驳的霸道。
程兮冽刚刚迈步,却被厉烬抓住手腕按了回去。
厉烬挺直身子,横亘在父亲与程兮冽之间:“爸,兮兮是个Omega,我并没有违背诺言。”
“如果我没记错,你答应的可不止这一件事。但别着急,我不是来为难他的,我只是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