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乱局已起,殿前一场闹剧,还请诸位慢观。
——1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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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两个月,事情似乎都进展顺利,一切安定祥和,圣音茫茫夏日也受其影响一般,连这由缓至急,又由盛转衰的过程都如此悠长缓慢。
端木王府逐渐步入轨道,南湘自从夏日祭前被解除软禁后,终于可以着手整理她在圣音的残局。同时也开始着手思考脱身之法。
南湘在闲暇之时屡次入城,其间亦有重访茶馆一事。
憨园在他大闹徐思远,反被其俘虏,最后还是被南湘解救出来之后,便被南湘借此借口解除了他管事一职,让他禁足王府禁室,闭门思过。
憨园虽有明显的不甘愿的神色,可毕竟还算是记得自己下属身份,心不甘情不愿的认了罪。
他已随南湘回府,如今被囚禁禁足于王府内禁室之中。鸡犬不相闻,老死不往来。
抱琴抱怨,“王女每次出去都要抢人回来。上次好歹是个贵公子国风,这次怎么就是个九指残废呢?——还泼辣成这样,王女什么品位。”
残废?南湘失笑。随即觉得此话不厚道,又责令抱琴收回此话。故作高深姿态道,“我自有玄机,抢不抢人干你何事?”
还好这话没被憨园听到。他早已安安静静呆在禁闭室里接受惩罚,若让他知道他被人唤作残疾,且还被当成王女禁娈……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报复举动来……
南湘想及此,不由拍拍胸脯,庆幸不已。
而那掌柜谨和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暮气模样。南湘见他数面,印象却颇深。她仔细想了想,得出结论:她不便如此迅即雷厉风行的去更换领导者,万一逼急了他逆反揭竿而起倒真不好了。
所以南湘在将憨园撤职后,暂时仍旧吩咐谨和担任玄屋主事一职。
他老练沉着,比憨园更擅长掩饰自己真实情绪,是个颇为世故的人。由他来掌管这闹市中的茶馆,有得天独厚之便利。
只是依旧对他不甚放心的南湘,在任用他的同时,又提拔玄屋中几个老人,将谨和手中职权一一分割,不让他一人独大。
在憨园被撤职,谨和保留原职后,玄屋同时又添加了三位副管事,这三人直接归属南湘掌管。
在南湘一一面见这三人,亲自宣布她们晋升的委任状之后,方才朝一直坐在左下座位上聆听的谨和沉静发问。
南湘其实期待他的质问,譬如“如此安排影响其正常运作”“王女你不信任我我们互不信任何谈合作”又或者什么其他的。……也许他会为自己辩护,证明其忠贞之心呢。按常理来说,他本该如此行事。
可是不,他不置一词,不发一言,仿佛不存在一般。
静水深流,南湘知道这个道理,可这委实也太出乎意料。他应当早知她的揣测不信任之心,而在面对如此情状却依旧不言不语,亦不发问,仿佛毫不担心,又更像是毫不在意,这点让南湘不得不狐疑,生疑虑之心。
南湘遂直接尖锐发问:
——“你对此安排可有意见?”
“主上英明,谨和敬遵主上之命。”谨和抬起眼睛,静静回望,没有半分不满带刺,语气十分恭谨。
他一双眼真如死气沉沉的深潭,静默至波澜不兴。南湘深深望入他眼内,仍丝毫无法寻觅到他乃至一丝的情感波动。
南湘默默看他半晌,再问,“玄屋掌管市井消息,来往讯息。是我重要臂膀。这么重要的部门由你和憨园两个男人掌管,你可知是为何?”
谨和依旧谨慎,“蒙主上错爱,谨和愚钝,不知其缘由。”
“因为你们有这样的能力。当然没,我以前是这样觉得的——”南湘暂且将话头停在此处。
她话语不善,语气咄咄,而谨和却是仔细聆听的模样,从未改变,面目表情也不随南湘语气变化而有乃至丝毫的变动。
让南湘顿了顿方才继续道:
“——我并不认为性别便能决定其价值。你是男子如何,你来至何处过去曾经如何,都不是我所关心的。唯有能力体现和最终成果才能证明一个人的价值。我不希望我当初的提携,在如今会变成让我后悔的决定。”
谨和微垂额头,看不清神色,“谨和虽驽钝,却粉身碎骨,再所不辞。”
南湘注目他良久,方才颔首,转而谈起其他,“同我说说你平日里怎样掌控玄屋,让它正常运转的吧。”
“我平日都守候在茶馆里,每日在此坐镇,接受汇集手下探子所带来的消息。总结之后向主上汇报。”
这便是所谓“处于市井,掌管琐碎之事”的玄屋啊——和梅容所掌管的酬堂各有各功用。真是个实用的部门。
“你所接受的消息主要是什么呢?”
南湘想寻找先前王女与玄屋联系的信件,历次存档,以寻求得到些许信息,可翻阅遍布了书房主屋各处房间,却没有任何有关酬堂玄屋甚至朱门麒室的片点消息,南湘只得最后相信杏所说的,每次接收到情报,先前的王女都会将其用烛火点燃销毁,以防止泄露消息。
所以无奈,南湘只得亲自打探。
“来往今城的各色人物,新鲜可疑的事情发生,甚至于每日物价,市井商贩哄抬市价,各色行当的情况都是我所关注的问题。至于打探消息,外出行事,则是憨园以及他所领导的班子职责了。”
“恩。既然憨园正在我那出闭门思过,你就暂且在这三个副管事的帮助下维持玄屋的正常工作吧。”
南湘丝毫不为自己侵占分割了别人权利而感到内疚,谨和也似乎毫无事情发生一般,平静回答。
“是。”
南湘在将谨和手中职权直接分配之后,又让他将从属玄屋的人员名单递交与她。
“这便是玄屋所有成员名单?”南湘翻阅手中纸张,将名字从排头第一人一直看到最后一页。
“是。”谨和收回手,垂首站立在南湘身边。
“人数倒没我想象中的多。”不过十数人,南湘又再看一遍,方才收入怀中。
同时又下达新一则通告,令谨和告知众人,“如今百废待兴,我只任人唯贤,广开门户以上达天听。我将给予众人自主行事的权利,若有重要事情,可越过主管谨和,直接向我递交信息。”
——南湘期待这样的举措,或许可以激起谨和属下逆反之心,斩断缩小其势力。或许能让她重新执掌一个完全隶属与她的玄屋。
玄屋一事,至此方告一段落。
南湘手段利落,这是她面对的,不知是第几个,却同样有挑战性的人物。
她府中的元生董曦萦枝众人,与之相处如沐雨雾,有着风轻云淡的舒适。而当她在面对女帝,凤后,王子碧水南漓,朝中各色臣子,譬如丞相俆止……更甚至是在面对府内谢若莲时,她都得费尽心思,心神警惕,必须时时想通其中关窍,猜测言外之意,勉力对付。
至今几次交手,她有所成,亦有所败。
对付女帝,不能说尽善尽美,却亦使之成功将她解禁,这是一则胜利。
对付难缠的凤后,则让她回想起来都颇为惊心。两次借助于国风之力的相见都是她落于下风,被他戏耍于手腕之间,而后宫中宴会,他竟冒险在宫中相见,最后道不同撕破脸皮,后果如何南湘不敢猜想,只得祈求这个凤后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行偏激绝望之举。
那个名义上的弟弟南漓,……她借口失去记忆,这样是否能掩饰住她变成彻头彻尾的另一个人的惨象呢?可事实上,她演技实在太过拙劣,在凤后面前拙劣的演技最终露馅,使得她现在的生活,摇摇欲坠千疮百孔。
应付官员亦是困难,官场来往她犹如无知稚童,面对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俆止,其实她也没有正面与之冲突过,只是领略过他逼人气势,隐约能从他两对立的立场上猜想到其态度。
还有谢若莲,那个清雅有趣,充满情趣与智慧,同时亦让人摸不清透的人物,在让人欢喜喜悦的同时,也不由得让人生出忌惮之心。人太过聪慧,总让人担心其太过飘忽,以至于跟不上脚步。
一切还得继续,路途依旧遥远,充满荆棘,从无坦途。她只得继续走下去,见拦着皆奋力跨越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