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湘见如此,又安抚几句,方才说道,“咳,南漓先歇着,我也下去瞅瞅,指不定有啥新鲜事呢。”
随即下了銮驾,直奔自己马车。
行进在路上的每近一日,每远离一日,南湘内心都有各种揣测担忧,此念不平,又有一念起。不知王府此时如何,女帝俆止究竟何时出手,颜徽那面也是让人惴惴。虽一直信鸽联系,却安不下心来。
正想及此,抱琴轻轻掀开帘子,钻进身来。
他行礼后,将袖中一张小纸条取出。
南湘忙取过,急切的扫视一遍,又慢慢看了一遍后方才放下手来。抱琴观其神色,倒还平和,心里先舒了口气。
南湘阅毕后,将纸条交还给抱琴。
抱琴双手接过,继而指尖微一使力,纸张纷纷在手中碎裂成灰,他小心的将碎末浸在茶杯中,抬头时见自己王女已经躺下,眼睛看着车顶,不知在想什么。
南湘在马车内躺下,嘴里轻轻自言自语,“没有几日了,就快到边界,她要等着我回来么……”
待到颜徽出手,她自可借此机会金蝉脱壳。只是这沿路来一直平安无事,不知女帝又该何时下手。
莫非是要等着她送毕,自大奚归来的路上方才是时机?
……
南湘大多时间是同南漓消磨一处,心知女帝不知何时发难,能与南漓同行,到可以让贼人忌惮一二。
南漓似知情的,虽然从未提起过,但有时不待南湘自己说出请求来,他便笑瞅着南湘,笑道,“姐姐今日可有什么笑话,与弟弟说说如何?”
要不便是一双华丽丽的伏犀眼略带水意看着南湘,嘴一扁,求道,“姐姐,南漓今日心慌得很,你解解我忧烦可好……”
那周郁芳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南漓身畔教导公公倒也没显露出不满来。南湘还以为他会不停叨叨啥“男女大防呢。”白担心一场。
每日南湘也投桃报李,总会捡一些新奇有趣的笑话趣文同南漓说说,又说些路上趣闻什么的,以解除南漓旅行苦闷。
南漓平日总有一副持重之相,只有在南湘面前才会露出一种少年之态。
南湘见他虽则于自己亲近,对待与寻常人不同,可也佩服他心性远超年龄的成熟。
远离家国,从此客居异邦,身处他人朝廷,心中该有多少惴惴不安。他却半点也没有表露出来,即便心有疑虑恐惧,南湘却感受不到任何分毫。依旧同寻常那般,姿态自然大气,俨然有凤后周仲微之风。
南湘在思虑自身之事时,也不免佩服起这个少年的心性,对比自身,惭愧不已。
“姐姐怎么神思不属?”南漓挥手,在南湘面前摇了摇,轻笑道。
南湘笑道,不经意的揭过,“无妨。只想着大约还有三四日,便该到蓉城了。蓉城与大奚咫尺相望……不免有些……”南湘言道此处,不再继续,只微微摇摇头。
南漓一顿,见南湘莫名轻叹,便轻轻唤道,“……姐姐。”
南湘回神,忙摇头,笑道,“南漓莫怪,我只是有所感慨罢。”
“姐姐,”南漓微微屏息,端坐身姿,紧闭膝盖,双手放在膝上,双目直视南湘,“这一路行来,我们姐弟朝夕相处,蒙姐姐如此照顾,如同梦境一般,南漓还没真真正正的说过谢:真真谢谢姐姐。”
南湘正要阻拦,却听南漓又道:
“这半月来我们所说的话,竟比这一两年来统共所讲的话都多。多少话,南漓早便想与姐姐说,却总寻觅不到机会。可待到今日,再无阻碍,两相相对时,南漓却发现,南漓所说的姐姐早已知道,南漓所忧心的,姐姐也会一一解决。只要姐姐好好的,无论姐姐作何决定,南漓都别无他话。”
南湘牵住南漓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眼看着他手微微颤动,握在手中时又觉得它如此稳定安静,“南漓……”
“南漓此去,再见亦是难了,正如姐姐所说,身不自由,皆为心所使。如今情状,姐姐心中必定早已清楚,只是南漓不知姐姐有何打算。——姐姐不用明说,南漓言到此处即可。”南漓轻轻举手,拦住南湘欲说的话头。
“无论姐姐作何谋划,请姐姐勿要犹豫。”
南漓反握住南湘手,双眸看着自己王姐,眼中光芒内敛。
“人生在世,总会有得有失,自有遗憾。当初姐姐心志坚强,从无动摇,南漓羡慕之余,却也觉得姐姐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少了温情。而今,南漓眼见姐姐生变,日渐康复中却也多了一丝尘世烟火味。那一分亲情温柔,温淡平和,让人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忧。”
“寻常女子,若温柔多情,心中难免多牵绊多犹豫,世事人情更难以割舍,姐姐却不同寻常人。姐姐金枝玉叶,非比寻常,若心上太多在乎,那便多了被人拿捏的弱点,即便心有展翅之欲,也难以高飞。”
“姐姐聪慧明达,自小便护着南漓,此情南漓永铭心中。而今,南漓远走千里,如若能在异乡获取一顷清净之地,也请姐姐记得,千里之外,还有此一方天地。”
“当年的姐姐同现在如同两般,我却从无陌生之感。姐姐便是姐姐,无论遭逢何事,皆是血缘至亲。若有一天,南漓不在了……”
“——切勿胡言!”南湘立刻出言打断,心中潮涌感触被窒在心中,只能迸出此话阻拦。
南漓却笑笑,“姐姐勿恼,生死不过一线,南漓并不在乎。只是那天若来临,还请姐姐勿要过于悲伤,需知南漓即便是死,也是不在乎的,只要姐姐好好的,便已是南漓的圆满……”
第187章 山崩
一路竟有雪落。
宫城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南漓目视落雪,面容竟隐约有伤逝之色一闪而过。
愈往前,雪愈发的大,没有停歇。
这编制硕大的銮驾侍者卫士依仗,行进得甚是辛苦。
路上也曾遇见几场拦路之人,不等南湘心惊,两千侍卫已齐齐抽刀而出,只听铿锵一声把刀,两千余人,同一动作,竟无多余杂音。
南湘按捺住,只在静静在车内坐着。
耳边也远远能听到周郁芳冷厉挥刀声。
其声音一如那犀利剑锋,直指来人,“圣音薄熙王子在此,何方宵小,胆敢擅闯!”
耳边有兵戈相击声,随侍一旁的抱琴不知何时已手握匕首,却听南湘平静道,“今日尚且用不着,收着吧。”
果不其然,身边喧嚣并未维持多久,待众声平定,一身盔甲的周郁芳亲自请罪,“让王女殿下受惊了,现贼人已平,殿下请放心。”
南湘将她扶起,“将军请起,我无妨,王子殿下可还平安。”
“是,臣幸不辱命。”周郁芳答道。
南湘看着被侍卫环绕其中静静停住的华丽銮驾,颔首道,“周将军辛苦了。”
……
夜晚休憩,南湘倚在床边注视着窗外,黑云蔽日,不见月光,唯有雪慢慢沉积。只听乌拉拉的一阵似大风吹过的声音,南湘突觉眼前愈发黑暗,只见突然有一大群鸟雀成片飞过。
仔细一看,黑压压的,竟是乌鸦。遮天蔽日,光线愈发惨淡。
南湘误以为是蝙蝠,心下一颤,那黑压压的一片从此面屋顶掠过,然后并排站在对面屋脊之上,一路排很远。
抱琴听闻响声,叩响房门,试探问道,“殿下?”
“无妨。”
原来老树昏鸦是这么奇幻的景象,南湘静静倚着床架,却见昏暗的夜色下突然闪现出一抹磷光,顷刻间,冷光如线径直朝她迸射而来——
南湘迅疾往边上一闪,同时有人破门而入,直扑窗前。
只听金属相击之声,南湘飞快的闪入角落,凄惨夜幕之下,锋芒毕露的冷剑却犀利快绝,南湘看不透这冷厉的光影,却知道里面的狠毒。
来人势如水火,逃逸的速度亦是快得惊人。
来身影飞快的从窗外又窜了出去,迅疾掠过对面屋脊,而抱琴并不上前追敌,犹有杀意的眼睛紧盯窗外。
南湘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轻轻摇摇头,“没有上钩啊……”
抱琴望过来,“殿下可有受伤?”
南湘摇头,微有冷笑。
以身诱敌,竟没捕住,可惜了。
抱琴收剑,快步走到她面前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受伤,一面轻声道,“再不依您了,怎能这般行险!叫我在门外候着,偏偏不让我进来,暗卫也不硬生生让她们不动只在一边看着,您这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