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笛……”
有人满心赞叹一如长叹息。
…………
…………
待乐音毕。
南湘稍停,方才缓缓垂下手来。
大殿间,寂静无声,仿佛落针之声亦可以清晰耳闻。
半晌,女帝打破寂静,赞叹抚掌,“好。实在好。”
凤后笑道,“竟不知王女如此好笛艺,平时不显山不露,今日一鸣惊人呵——”
南漓神色骄傲欣喜。
百官此时也叹息赞赏敬佩不绝。
有人不禁失仪而击掌,润湿双目的亦不在少数。
就连颜徽,也一改刚才慵懒之态,正直躯干,坐直身子,聆听入神。
唯有俆止坐在其间,仔细看着南湘言行,后收回眼光,径自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女帝大喜,问,“皇妹如此擅长吹笛,朕竟不知道。”后笑着左右转头,对凤后,颜徽二人道,“我这妹妹素日最厌音律,从不习琴,没想到今日竟有一曲惊艳堂前的能耐!”
凤后笑着应了声是,颜徽奇道,“平素最厌音律,竟能吹出如此动人的曲来,叹服。”
女帝又问,“吹的是什么曲子,竟从未听过。”
南湘躬身,道,“此曲是臣妹所作,名,天下太平曲。”
女帝心怀大畅,大声道,“好一个天下太平曲!好!”
“臣妹谨以此献给吾皇,愿天下太平,锦绣盛世。”南湘趁机又道。
此话在此时听来甚是悦耳,女帝不禁有喜形之色。她站起身来,长身而立。
身畔众美如云,他国皇子来朝,端木王女小心侍奉,万事皆遂其心意。
其时正好有一阵清风涌入,撞入殿中,尽入女帝之怀抱。
好风适时,更让女帝舒畅,朗声大笑。
众臣此时纷纷伏地,一如静水击石般,齐声称颂。
偏偏领头的俆止面色晦涩,竟第一次在人前露出厌色来。这个素日城府极深,少见情绪表露的男子,近日缘何如此失态?
却少有人发现。
众人眼光皆注释在身处殿堂中央的端木王女。
女帝难得如此亲切道,“皇妹好心思,朕必定要赏你。你想要什么?”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南湘立刻道,“谢陛下。只是臣妹冒昧,只想向陛下求一个方便。”
女帝扬眉,故作疑惑,“哦?”
南湘躬身,恭恭敬敬,“陛下神慧,定知南湘之意,请陛下玉成。”
女帝笑着挥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准了,准了!”
南湘适时谢恩,“谢陛下。”
颜徽微微皱起眉头,只是屡经打岔,时机已过,毕竟他人朝廷,他却在自持中隐约领悟了什么。他视线在南湘背影上一晃而过,仿佛若有所思。
*** *** ***
南湘忙退出殿外。
谢若莲早跟随舞姬众人,混在其中退出了殿外。
南湘来回张望,仍然不见人影,正暗自焦急,害怕自己终究迟了一步,不防背后被人轻叩。
“殿下。”
南湘转脸过去。
谢若莲已将素色宫服换下,一身青衣,正站在自己身后。背后是倾盆的大雨,突然一阵雷光劈头盖脸的打下,照得他脸色是明晃晃的惨白,又突然暗了下去。
风大雨大。
何其艰难。
南湘瞬间只觉喉头一哽。
谢若莲微微牵动嘴角,“殿下……”
不待他说完,南湘一把抓过宫侍刚送来的伞,不待宫侍说话,就已牵着他飞奔而下台阶,闯入大雨之中。
雨劈头盖脸的打下来,伞面一阵劈啪作响,竟要打碎撕裂一般。
谢若莲被拉扯得跌跌撞撞,却没有半分抱怨。
这宫殿冰冷刺骨,只有他们彼此是温热的。
夜幕漆黑,大雨不住,宫墙之内,内侍手持防雨的灯笼,其间灯火摇动,谢若莲在奔驰中神色也在其中明明灭灭。
雨大的让人睁不开眼来,二人藏于伞下,仿佛漂浮的浮岛,孤绝游荡,伞虽大却仍遮不住全身,衣衫已然尽湿。
两人奔袭在甬道之中,
南湘与他十指相扣,紧握不放。
谢若莲虽受惊吓,手心依旧温热。
就是这双手中透露的熹微暖意,足以让她胸中奔驰的血液从四肢百骸,缓缓流入心脏。
待奔至不闻那歌舞丝弦声,不见那长仪殿满洞灯火,身畔寂静,除了雨声,不住的雨声,仿佛死穴之地时,南湘方才停下步来。
手指却毫不放松,坚定地扣紧。
她是再不放开的了。纵天崩地裂,她再不放。
宫侍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王女殿下——王女殿下——”
南湘却充耳不闻。
眼前只有谢若莲依旧平静的脸。
“回家罢。”南湘顿了顿,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一双清和双目,是真的没有半分惧怯。
竟是一如以往的自持温淡。
“嗯。”
谢若莲浅浅一笑。
抬头,咫尺间是一道高耸宫门。
大雨之中,有巨大的伞架矗立,而侍卫皆挺立不动,配刀持矛站成两列,神色肃立,镇守宫门。
第156章 圆满
是夜。
南湘宿于谢园。
外间雨越发激烈,里间却安然恬静。
若能在高空俯瞰,只觉二人如此契合默契。
十指相扣,互相抵着额头,眼神相对,自然的拥抱彼此。
纵使身心疲惫,却舍不得闭上眼睛。
南湘直直望进他眼底去。
那一双清和温淡的眼睛里,碧波荡漾,杨柳岸,晓风残月,无限清秀。
可碧波尽头,再无颜色,尽是一片温柔爱意。
他就这样无言而安静的望着她。
那样坦然而含蓄的述说着他的情谊,让南湘直要醉了过去。
谢园卧室里宽大的床,床架坚实,铺设有质地厚重的层层帘幕低垂下来,遮住了天色苍穹,厚重云雨。
漏下来的似乎只有月光。
只有不真实的光亮。
在黑暗中照亮彼此温柔的脸。
雨声不断。
这里是这样的隐秘而安全,让她可以微微蜷缩身子,让他修长身子自然放松,让他们在此间脱去外表的伪装。仿佛回到大道最初,混沌之时,无知无识无思无想,安然平静的栖息。
他不再需要无谓微笑或言语锋芒。
南湘亦可默默无言。
一切止于相视微笑,却那样的平和默契。
两人只静静的看着彼此。
这个世界只属于这两个疲惫而天真孩童,仅仅平静相视对方便可安慰心肠。
南湘心间亦有一束月光静静停住。外间再如何狂风骤雨,天地倾倒,她心的尽头是一片安宁。
眼神,面容是这样温柔,这样温柔……
只有紧紧相扣的手指,那样坚定,不放松。
南湘仿佛可以在他通透的眼睛里直望到世界尽头。
世界的尽头。
她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彼此间亦无空隙距离,可南湘还想靠近,想贴近对方直到没有一丝距离,近到——让他能坦然明了的知道她的心意,而她也能直接简单的明白。
让语言无用。让矫饰无用。
近到——比一切更接近,完完全全,完完整整——让彼此属于彼此。
她曾以为自己内心拘束不安,异样的洁癖害怕完整的交付姿态。她曾害怕过于接近,也曾害怕过因为爱而失去自我和理智。
可因为是他,可因为只是他,所以愿意毫不保留的,将全部的自己,勇敢的交付出去。
不畏惧,不害怕。
这个愿望不带功利,亦并非孩童般的占有,更非只因其美好便舍不得放手。
它天真而明确。
它复杂而温柔。
那样的平静。
那样的自然。
它让南湘诧异自己竟也会有这么一日,有这样的期待,不害怕不担忧,仿佛太阳至此就该升起,而月亮在这个时候便应温柔的投入,苍穹一线,日月在此同生。
那么的自然,水到渠成。
南湘温柔的轻吻谢若莲白皙小巧的耳垂,轻轻呢喃,“若莲,你愿意不?”
谢若莲亦温柔的回吻南湘下颌。
侧脸。
脖颈。
末了,彼此双手仍然紧扣。
“……明月,你愿意么?”
南湘,不,藏在其身躯里那小小一颗魂灵,因谢若莲一句明月,竟不可自己的颤抖,直要挣脱出来。
李明月双目润湿,泪水失控,突然流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