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有暗器。
司狂澜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仍旧专注于他的琴声。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直视他的脸,又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二少爷,你手指流血啦”
司狂澜没有任何反应。
她起身朝床边走去,边走边成功避开数片追来的竹叶,她愤愤回头“别再扯竹叶子打我了那几枝竹子都被你拔秃了”
说罢,她扭头朝帷幔后一看,床上躺了个眉眼与他颇为相似的男子,只是皮肉不及他细嫩,连胡茬子都没刮干净,平白邋遢了几分。
这便是司家大少爷没记错的话,苗管家说大少爷名静渊。
司静渊好难把这么斯文儒雅的名字跟面前这条胡茬汉子联系在一起啊,明明应该把这个名字换给司狂澜才对
一番打量之后,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司静渊的眉心之间。
哈,司狂澜这个笨蛋,还以为他是高人,居然连最基本的检查都不做,便急吼吼地弹琴招魂,照他这么乱来,要能把司静渊的魂魄招回来,她桃夭就跟他姓。
“喂,别弹啦”她走到司狂澜身旁大声道。
“出去。”司狂澜的手指根本不肯停下来,吐出来的两个字都是杀气腾腾。
她冷哼“没有魂魄的躯体才能招魂,大少爷的身体里有魂魄,你把自己弹成残废也不可能成功的”
司狂澜突然睁眼,琴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个吃错了药的骗子。
“不骗你,你来看。”只在司狂澜面前时,她才觉得自己的脾气分外好。那么好看的手指,真废了就太太太可惜了。
司狂澜走到她身旁,一言不发。
“没有魂魄的躯体,眉心之间会有个空洞。”她指着司静渊的眉头道,“可大少爷不一样,他眉心是满的。说明这并不只是一具躯体哟。”
他皱眉,将信将疑“空洞”
“也不是真的洞。该怎么跟你讲呢”桃夭挠头,“这跟大夫诊病时看气色差不多的意思。魂魄齐全身子康健的寻常人,眉心有饱满之气;这不齐全的,眉心便有凹洞似的玩意儿。大少爷眉心饱满,绝非无魂魄之躯。”
司狂澜将她打量一番“你只是个喂马的。”
“可我偶尔也看医书自娱呢。”她耐着性子笑笑,“虽然我只是小小杂役,但既是司府的人,我自然不愿意两位少爷出什么毛病,不然到时谁付我工钱。”
“你若讲得出有用的,工钱十倍付你。”司狂澜倒也果断,“但若胡言乱语,我必不轻饶。”
“二少爷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么长的句子我有点不习惯。”她盯着他的脸简直舍不得挪开视线。
司狂澜转过脸去,冷冷道“若有魂魄,缘何不醒”
桃夭上前,抬起司静渊的手腕摸了摸,说“脉息平缓,怕是安神入眠的药吃多了。二少爷只管找个大夫来,开一剂提神醒脑的药,大概就可以了。”
“你自己不能开药方”他死死盯住司静渊的睡脸,“还是怕胡说八道把他治死了”
桃夭嘿嘿一笑,脱口而出“我不治人的。”话一出口又觉失言,忙补充,“我意思是大少爷身份尊贵不是一般人,二少爷还是找个名医来比较妥当。”
司狂澜不作声,片刻之后对她道“去将苗管家喊来。”
第二十一章 虚耗(3)
“好”她转身要走,又回头,“你的手指也上点药吧”
他皱眉“不妨事。速去。”
“好”她居然欢天喜地地跑出去,天知道为啥心情这么好,大概是因为司狂澜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跟她说话了吧。
大夫请来了,药也吃下了,司静渊也确实醒过来了,但司狂澜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尤其在看到司静渊一脸娇羞地缩在床角,把被子什么的拼命往自己身上堆,然后委屈得嘤嘤哭泣一个胡茬汉子委屈得嘤嘤哭泣
从司静渊服药之后,司狂澜便谴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了苗管家,以及桃夭。
“我不知你们是何方神圣,也不想知。不如一刀结果了我,省得今后麻烦。反正我也生无可恋,死了倒还干净。”
司静渊抽抽噎噎,却是个年轻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要不是司狂澜的眼神太吓人,桃夭老早就笑得满地打滚了,憋笑好难受。
苗管家笑不出来,相当审慎地站在司狂澜身旁,低声道“怕是在岳家着了道儿。”
司狂澜直视司静渊,试探着问“你是岳家大小姐,岳平川”
司静渊仍旧抽噎不止“是又如何这不人不鬼的日子我过够了,何必再浪费唇舌,要杀便杀。”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说过要伤害“她”,可这“姑娘”字字句句都在求死。
桃夭走到司狂澜身后,小声说“这怕是张冠李戴,魂魄走错门儿了吧。”
司狂澜没吱声,又问司静渊“你既是岳家大小姐,缘何在我兄长躯体之中”
对方摇头“不知,我懵懵懂懂睡着,觉得有人有人”“她”脸一红,羞赧道,“有人亲了我一口。我睁眼,眼前却蒙了一团雾,只觉有谁一把将我拖起扔了出去,醒来时便这样了。”说着,“她”突然激动起来,跳下床来便将头往墙上撞。
桃夭以为司狂澜一定会及时阻止,反正她是阻止不了的,司静渊的身形如此高大健硕,这蛮力一起,撞谁身上都受不了。
可司狂澜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眼瞧着自己兄长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到墙上,倒没头破血流,但顷刻起了个肿胀的大包,连带着人也一同昏死过去。
苗管家睁开不忍目睹的眼睛,似乎早料到司狂澜会有这般反应,赶紧上去把司静渊扶起来,又朝桃夭打个颜色“过来扶一把”
桃夭忙上去,两人合力把司静渊架回床上。
司狂澜冷看着两人的举动,只淡淡一句“撞死倒也清净了。”
“二少爷别这样,大少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苗管家忧虑道,“如今他一头包也算是受了罚了,你看是不是要赶紧去一趟洛阳”
“把簿子拿来我看。”他说。
“不用取了,我都记着哪。”苗管家忙道,“上月初,岳门主亲自来请,说独生女儿岳平川自其意中人去世之后便郁郁寡欢,足足两年不见笑容,终日泪哭不止,身子一日虚过一日,且不喜光亮,终日呆在暗房之中,药石无用,近日还越发有求死之念。可大小姐原本天性爽朗乐观,即便遭了这样的事,伤心难免,但委实也不该堕落至此。岳门主遂怀疑是那死去之人怨念深重,缠住岳小姐不肯离开,甚至要加害于她。实在没有法子,希望大少爷施以援手。那天二少爷你不在,大少爷听了,管岳门主要了岳小姐的生辰八字,说事不宜迟,立刻便随岳门主走了。之后大少爷杳无音讯。想来大少爷常在外浪荡,大半年不着家也是有的,所以咱们都没想太多。不曾想这次却”
“备马。”司狂澜转身而去,“越影。”
“是”苗管家忙碰了碰桃夭,“去啊”
“哦哦。”桃夭赶紧一溜烟往马场跑去。
越影是一匹白蹄黑身的骏马,是马场之中速度最快的一匹,平日里也最得司狂澜宠爱。
嘴上说撞死了倒还干净,说完了却偏挑了匹最快的马,男人也是如此口不对心呢。
不过,司狂澜虽有奏无弦琴的本事,但仅仅会这一个本事又有什么用呢,他连司静渊身上沾染到的一股妖气都看不出来。
“无笑无乐,惧光求死”桃夭一边牵马一边嘀咕,旋即狡黠一笑。
当长刀门的岳门主见到司狂澜时,多少是有些吃惊的,还有些忐忑,似乎很怕他带来自己不想听到的消息,比如司静渊死了之类的。
落座看茶等等一切岳门主想表达的友好与尊敬都被司狂澜拒绝,他只说一句“冒昧造访,只为求见岳大小姐一面。”
岳门主面露难色,心里又实在猜不透这司家二少爷的心思,反问一句“不知大少爷此刻”
“家兄一切安好。”他打断对方,斩钉截铁道,“请门主速为安排。”口气不容其有半分拖延怠慢。
岳门主统共也没见过司狂澜几次,今天才算头回说上话,素来只知这二少爷脾性古怪深居简出,比大少爷难打交道许多,只言片语之间果然已见厉害。
门主想了想,起身道“这边请。”说罢,又看了看跟在司狂澜身后的桃夭,“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