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我说这话欲言又止,深邃的眸子移向别处,才开口道:“这房间在朕桌案后面,平日里用屏风挡着自然看不见。你在这躺好,等喝完药再说。”没有准我离开的意思。
“对了,巡城那日,你骑马时掉了什么东西?”皇帝看样子有点漫不经心。嗯?我仔细回想初九那天,确实有这件事,不过我都忘了,她怎么还记得。“就是一个小玉佩,挂在腰间没系紧,在马上晃着就掉了。”她点点头。
原来凌空帝对待臣下都如此贴心的吗,看来史书的描述不太对,竟是说些她把大臣玩弄的团团转之事。暗自腹诽史官不靠谱。“陛下,臣明明记得之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怎么醒来在这?”
“你问题真多!”她音量骤然提高,视线却没移到我身上,看不清是什么心思。她的耳根有些发红,是耳饰太重了吗?这话更不敢问出口,后悔自己好奇心太重,没事问什么,又惹她生气。“在这待着,不许走。”皇帝命令完不等我说话,抬腿就离开。
等翩秋把药端过来,我一口气喝光,也没吃她拿来的蜜饯。翩秋的手在空中一顿:“阳大人不怕苦?”
“没事姑姑。”不是很在意的挥挥手,用手帕擦拭了嘴巴:“现在我能回去了吗?”头还有点晕,在这睡觉实在不踏实。
翩秋将蜜饯收回衣服里,表情有些微妙。我很不喜欢观察别人脸色,因为基本都看不懂。她有些严肃的开口:“既然阳大人想回去,那便回去吧。只不过,既然您有风寒在身,陛下传唤时就应该和宦官回禀清楚,否则过到陛下身上可怎么好?”
木愣愣听完她突然发难,只觉得很有道理。当时一心想着北方河水泛滥之事,倒把这层给忽略了。“姑姑,下官记下了,这事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犯。”她是一品女官,官位比我高,教训我合情合理。
“内阁的官常在御前做事,小心马虎要不得。最基本的规矩阳大人一年了还没记清楚,犯这事该去慎刑司领五个板子。”我倒抽一口凉气,点头应下。翩秋终于放我离开。
挨了一顿板子,回府就睡的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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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翩秋将一袋蜜饯呈上,“阳大人没吃西域进贡的圣甘果。”
“是吗,那就赏你了。”女皇压下晦暗不明的情绪。
“圣甘果太过贵重,晾晒技艺繁复,一年才有两袋,奴才年纪大了不吃甜食,实在不敢收。”
“姑姑才三十六,哪里年纪大了。朕赏你就拿着,分给下面人尝尝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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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体质像打不死的小强,晚上发了汗,第二天就精神起来,退热了。阳织说,一定是议事厅的地龙烧的太暖和,我着了风寒有点虚弱才会发烧。想想觉得有点道理,身体没有昨天那么不适,遂没有告假,直接去内阁了。
治理水患一事暂时由工部领头制定计划,还没轮到内阁,所以最近事情不算多。晏喜早上没事,过来和我闲聊。
“阳缕,最近荣城新开了一家酒楼。”她懒懒的开口。
“真的?那我们有空的时候去瞧瞧。”一听到喝酒就来劲。
“瞧你没出息那样,上次我给你推荐的大掌柜,他珍藏的酒你还没喝够?”
“哪能啊,我一共买了八九罐,有一大半都给阳织喝了!”闷闷不乐的抱怨,阳织也是个酒鬼,还是千杯不醉的酒鬼,这么看来我真菜。
一提到阳织,晏喜的脸色变了变。我赶紧趁机把心中疑惑问出来:“喂,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阳织?”
她脸抽了抽,缓缓点头:“嗯,是认识。”
“你和她,有点怪怪的。”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继续说:“阳织天不怕地不怕,平时话痨的不行,也不听我话。可是她一见到你就……整个人都闷的不行。”
“冤家呗。”晏喜双手托腮,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你不知道,你阳府西厢房墙上的画——全都是她抢我的!”
“什么?!”我极度震惊,还在消化这个事实,“阳织和我说她在大街上捡的!”
第14章 14她吃味了
“阳织这个臭女人,”晏喜猛的把双手搭在我肩上,面对面愤怒地摇晃:“她胡说八道你也信,街上能捡到这么好看的画吗!”
肩膀被摇的晃来晃去,抬手按住她胸口,将她抵开,没好气地说:“我没说我相信,你激动什么!”
此时,内阁的门被打开了。她的手按在我肩上,我的手抵在她胸口,两人几乎纠缠在一起,听见开门声,一齐朝门口看——
常侍监捧着拂尘、低头在门口,站在他身后的,是凌空帝陛下。
内阁里的其他大臣纷纷跪下:“陛下万岁。”
我和晏喜面面相觑,还是她反应更快,赶紧拉着我跪下。衣服因为刚才的拉扯有些皱,我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把褶皱拉平。我俩是在角落里说闲话的,这个角落不起眼,上苍保佑但愿皇帝没能看到,拜托拜托。
她的龙靴跨过门槛,一步步走到内阁中堂。
“平身罢。”
“谢陛下。”众人道。我们一个个站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张仪大人上前一步拱手对皇帝行礼:“皇上今日亲临内阁,下官不曾出迎,请陛下降罪。”
“无妨,朕今日心血来潮,来内阁看看。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众人纷纷回到原位,我和晏喜两个人偷偷摸摸跑到自己桌案前,连头都不敢抬。
皇帝淡淡环顾一圈,随张仪大人去了里间。
“完了完了。”晏喜的桌子就在我旁边,苦丧着脸对她说。
她拿毛笔目不斜视的奋笔疾书,丝毫不搭理我。
他们进去不知说了多久,才不疾不徐的出来。张仪大人命我们全都站起来,皇帝才开口说:“去年工部尚书因徇私枉法、暗截官银而被抄家,于是这个官位就一直缺着。现在朝廷要去治理北边河道了,做建设少不了要工部出力,今日朕想向内阁借你们首辅一用,去顶工部尚书的缺,各位可愿意?”
皇帝问的和蔼可亲,但没有一点向我们征询意见的意思。同僚们赶紧出声附和说陛下英明、首辅能为朝廷做更大贡献是内阁的荣誉云云。本来,皇帝亲自来一趟内阁就为了说这件事,已经够给面子了,我们还敢有什么意见。
“行,此事就这么说了。”皇帝准备离开,转身往门口走,我如释重负的松口气,下一刻她的脚步在我身边停住。“阳爱卿,随朕走。”
天啊,她又喊我。想起昨天的事,屁股隐隐作痛,于是张口道:“陛下,微臣风寒还未痊愈,恐传染给您,所以还是……”
“出来,朕不说第二遍。”她迈步出去。
好吧,这可是陛下亲口让我去御前的,今天可不能再打我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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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真查阅完北方传来的关于河道的消息后,把写的草案呈给皇上。皇上看完,将那纸放到一边。
“今日退烧了?”
“是的,多谢陛下昨日赐药,效果极好。”不忘拍她马屁。
“你和晏喜关系很好?”她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有些突兀。
想到刚才内阁的场景,我的祈祷没有成功,女皇肯定看见了我和晏喜打闹。不敢贸然回答,我仔细观察她,见女皇表情没有一丝破绽。应该只是随口一问吧。
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是的。”
她垂下眼眸,看不清神态:“哦。”
想起来晏喜之前让我苟富贵勿相忘,虽然半开玩笑,但她确实很有才华。正好此刻说到了她,此时不提更待何时。于是斟酌着开口:“陛下,晏喜是个很不错的人。”
“有多不错?”女皇表情还是很沉稳,没什么变化。
“善良仁厚,敏而好学,而且才高八斗。”晏喜啊,虽然你刚才对我态度不好,不过我还是闭着眼睛说瞎话来夸你了,够意思吧。
“你喜欢?”
“臣自然是喜欢的。”我想着在皇帝面前多给她美言几句:“陛下,臣内举不避嫌,晏喜是人才,如果能为大兴重用……”
“行了。”她语气冷漠的打断我,毫不留情。刚刚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但现在明显能看出皇帝在生气,有点害怕,不敢再接着说。
气氛骤然冷落,沉默半晌,她轻轻开口:“出去。”
完了,皇帝不会觉得我在结党营私吧。“陛下,臣一条贱命是您的,可万不会做结党营私之事,晏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