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流音(2)

作者:风拥竹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是,宫主。”无香歪了歪脑袋,流露出娇俏之气。

“何况,”曲红颜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太低估了风静言。我昨日不去见她就是有意试探。无论她来见我还是宣我去见她,都显得在乎而失了身份。她果然稳得住,今日回礼也不少我一份,泱泱风度。再看她遣人送的这扇子,独独送了梅花,又在礼盒上附了‘香冷如雪’四字,墨迹初干,显是新写的。她入宫短短一日,就了解我这僻室幽居人的性情,仅这份眼力就极为难得了。”

“看她年纪和无香差不多,竟然这么厉害?”无香听得心惊。风静言年不过十八、九,虽称妍丽,但和曲红颜比起来只能算是普通。看上去那么一个平平凡凡的年轻女子,居然有这等深沉心计。

阖上眼,曲红颜的唇角有冷冷笑意:“风静言若没有这般本事,岂不辜负了一手将她调养大的天下第一人?”

莫氏亡,萧氏立,风静言入主后宫。风静为啊风静为,你当真以为天下事尽在你指掌之间?我,偏偏要成为你的异数!

“静为静为,我今日真正相信天下事皆在你指掌之间了!”江去雁朝衣不解,直奔风静为暂住的解忧居,大门未至,笑语先扬。

风静为闻声放下书卷,便要起身开门。心口蓦然一疼,一股腥甜冲上喉头,唇齿之间竟是血腥锈味。

他很清楚自己的病况,心悸呕血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若非那次在临州见芳楼病发昏厥,连贴身近侍的铁多恨铁少愁也被自己淡若往昔的表象给骗住,绝想不到他已病重若此。

这一次的疼痛,比那一次还甚,更伴着一股钻心刻骨的冰寒之气,刹时让他的脸色惨白得几近晶莹。

他左手压住心口,右手抓紧桌沿,一个咬牙站了起来。

既然已经体会过骤然昏厥的疼痛,那么,再疼上十分,他也不会再晕过去。疼痛,熟悉了,也是可以忍耐的。天下第一的不仅是武功谋略,还有这份忍耐功夫。

江去雁走进书房看到的依旧是一如往日的风静为。

衣青如柳,神情淡漠,从骨子里透着些些微微的杀伐戾气的风静为。

他自顾自走到桌前,拿起上面的书翻了翻:“永安河泛滥的事,你已经知道了?看了这些水经文治,有什么建议?”放下书,看风静为还是倚在门边,一脸冰寒之色,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不知到底哪里不对,只得笑笑:“怎么,不等铁多恨他们回来说具体情况,不肯妄下定论?”

风静为冷冷看着他,声音低柔不减寒意:“大月族的事,皇上如何定论?”

江去雁解开朝衣玉带:“我按你的意思说了,皇上哪次没有采纳你的意见?自然是准了。所以我说天下没有一事不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说风静言会入宫,她自己决然不肯,到头来还是依了你。她的性情几乎和你一样,深思熟虑固执得很,不过还是拗不过你这当哥的。”

“与大月族通商不是我的意见,是楼缓的意见。”风静为语气很淡,不喜不恼。

“哦,就是娶了沐恩公主的那个人?”江去雁脑海里浮现一张秀意三分,白衣舒停,笑得更是舒舒服服的脸:“果然商人本色!”

风静为不置可否。

江去雁不知道眼前的风静为是忍着怎样的疼痛和他说话的。不知道他隐隐的不安在哪里。他没有想到风静为是从来不会倚着门阑说话的。

风静为,从来都是负手而立,眉目无情,青衣卓绝。

是从来不会倚着门阑说话的。

但他此刻不得不倚着门阑,否则他自己也没有把握站得住。他靠着门,双手掩于青衣宽袖下,一手抠住门棂,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颤抖得如风中秋叶。每说一个字都是窒息般的疼痛。

看在江去雁眼里,除了隐隐的不对,依旧是平常模样。

江去雁静默一阵,神色缓缓严肃起来:“你比我聪明,不会不明白风静言突然答应入宫的原因,”紧紧盯住风静为,见他表情冷漠,心中恨意顿生:“孟青浪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恨你,竟与你决裂,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但风静言……”

风静为神色冷峻,吐字如冰:“风静言的事,你也不必费心。她是自愿入宫,我并没有逼她;再者,她已经是一国之母,,说什么都迟了。你位居丞相要职,如今大月族虽同意与我朝盟好通商,但还有千头万绪的细节亟待处理;永安河泛滥,水淹良田万余亩,两岸数万灾民等待朝廷救济,这些大事你放着不管,却来和我计较儿女私情,如此行事,江去雁,你枉为百官之首!”

他素来幽冷犀利,但言辞一向平静无波,难得起伏。江去雁与他相交数载,也是第一次见他动怒。风静为本就容颜倾世,如今盛怒之下,目光清亮,晕染双颊,看在江去雁眼里,美得不仅倾世,简直可以倾天倾地。

讶于怒气怔于言辞惊于容颜,一时之间江去雁竟不能反驳。

风静为侧身退开半步,左手负后,右袖一扬,摆出了无意再谈的送客姿态。

莫可奈何,江去雁狠狠一挥衣摆,走出书房。

待他走出解忧居,风静为再也支持不住,反身撞上门侧,砰然合上房门。不及掩袖,一口血已呕在地上。淡淡绯红遽然褪去,徒留更甚十分的苍白,冷汗刹时浸透青衣,浅浅柳色顿改浓浓墨黛。

心好痛——

血脉中流的似乎不是血,而是冰,尖锐的冰凌,清晰地研磨着。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吃药,也知道药就放在十步外的书桌屉子中。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沿着门板滑落。他连手都无力抬起,更逞论走上十步。

这异乎寻常的疼痛和冰冷,让风静为明白孟青浪在极度哀恸中击出的那一掌,果然还是伤到了自己。心疾、内伤,纵使是一代医仙端木芳华也未必救得了自己,但是,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风静为跌坐于地,幽幽垂眸。待疼痛缓了一缓,拭净地上血迹,服些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

“咔——”一声,书桌边沿裂开一块,掉落于地。若看得分明些,那裂木之上有隐隐指痕。

第二章 红颜弹指 刹那相思

翌日,萧飒扬在宫中设下宴席,请风静为入宫一叙。

萧飒扬是江南富商之子,其父萧汝渊眼见皇室荒淫,朝廷不力,百姓怨声载道,便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征募了一支义军,想要推翻莫氏。可惜莫氏虽则无道,毕竟树大根深,难以撼动。萧汝渊穷尽五年之力依旧是节节败退,只落得含恨而死。萧飒扬子承父业,以十七稚龄统领义师与朝廷周旋几至山穷水尽全军覆灭。

如果没有风静为,今日天下依旧是莫氏的天下。

汶水河畔,青衣卓绝,面对残盔陋甲的萧飒扬,风静为连问三声:“欲得天下否?” 玉指点将,五百伤兵安然脱围,敌军五千死伤过半。萧飒扬的深深一揖从此将这一衣清寒留在了浴血沙场。然后来了孟青浪,再然后来了江去雁。他却依旧是当初的风静为,幽幽静静,智谋山河决胜三军,在腥风血海中日甚一日地清颜染雪,名满天下。

莫亡萧立,武不拜将文不出相,他衣清如风,决然归隐山林。

“如此风骨,”萧飒扬苦涩于心,“纵使自己身为九五至尊,竟也是不敢逼视。”他一仰首饮尽杯中醇酒,微笑着望向风静为:“这是苏州名酿清欢醉,先生怎不多饮几杯?”风静为辅佐萧飒扬五载有余,无官无职,萧飒扬素以先生二字敬称之。

风静为闻言微微敛眉:“草民酒力浅薄,还望皇上海涵。”他垂目倾身,言辞甚是谦恭,但卓然犀利尽压眉睫,隐而不发,自有一段清明。那不是身在下位的孤傲之气,而是长期磨砺出的不惊不惧不忧不喜,心如止水的冷漠淡静。

“先生不必如此拘礼。没有先生的鼎力相助,就没有此刻安定的江山,朕,还有天下人都万分感激先生功德。您性情高华,不要封赏幽居山野,这两年朕派人四处打听也没有半点消息。若非此次静言入宫册后大典,真不知要待何时才能再晤先生清颜。”萧飒扬抚掌朗笑:“如今静言已封皇后,从此先生和朕可就是一家人了!来来来,干一杯!”

风静为举杯示意,就唇浅浅抿了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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