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8)

可惜,可惜这龙还没有绣睛,看不出它最终的动向。

手轻抚着左下的龙,阿庄看向屋外。是她绣的吗?不会的,她还那么小,只有九、十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绣出这样的东西。收回眼神,继续看着那龙,他确信那不是他的绣品,他认得他缝制的每一针每一线。这条龙虽在针法上仿着自己,可是这种感觉,这种体态,绝对不是他绣制的手法。

会是谁?难道是毓秀?琅月织造坊的主管,琅月织造第一人,毓秀?不会,绝不会是她!阿庄敢肯定。他见过皇后穿着的常服与朝服,那些衣服是不允许普通人插手缝制的,针针线线必须都是织造坊主管亲手织造。那衣服上针线虽齐整,却独少了份灵气,百鸟、百兽的模样,矫揉造作,一看就是费尽心思,想绣个与众不同,反倒弄巧成拙般的让人看着别扭。绝对不会是她。

毓秀!她只有那一张嘴会说,能把她绣的东西死的说成是活的,哼!

将布块小心翼翼的放好,阿庄起身走向屋外,就看见蹲在锅边神色紧张的知更。

“你醒啦!我刚采了好多蘑菇回来!”知更眼见阿庄走出屋子,怕他询问布块的事,忙抢先说道,也好揣测下阿庄的心情。

只是阿庄的脸看不出表情,他暗哑的声音在问道:“布上的龙是你绣的,对吗?”

知更慢慢的站起身,看着阿庄,忽然一言不发的向大道上跑去。

“站住!”看着知更撒腿就跑,阿庄心里一沉,却已肯定了答案。一定是她。迈开双脚,他忍着背上的巨痛追向知更。

“站住!”眼见追上了她,阿庄又是一声怒吼。只是她非但不停步,却跑的更欢。紧跑两步,阿庄从后面将知更扑倒在地上。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在阿庄的身下艰难的翻了个身,知更用双手使劲的推搡着压在她身上的阿庄。

“那龙是不是你绣的?”阿庄没有起身,压着身下的知更,看着她吓得惨白的小脸,用又阴暗又嘶哑的声音问道。

“放开我,让我起来!”知更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慌,“我不知道什么龙,你放我起来。”

“你说谎!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跑?”阿庄将脸贴近知更,他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恐惧,他看到她紧闭上了双眼。

曾经,女人们的目光会紧紧追随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不缺女人们艳羡的目光,可是现在,他却是个十足骇人的怪物。

“是我,是我!我再也不动了还不行吗?”闭着眼睛的知更在他的身下,使劲的叫喊着。

慢慢的起身,阿庄看到知更从地上飞快的起身后,慌张的退了数步,站在离自己足有两丈多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还将双手藏在了背后。

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对她说过的那句话,阿庄看着知更压低声音说道:“我不会伤害你,你喜欢绣就绣好了,只是千万不能让毓秀看见,不能让她知道那是你绣的龙,你要学会装聋作哑,否则早晚会被她折磨成我这般模样。”

心里有些不相信阿庄的话,他追她追出这么老远,竟然不是为了她私动了他的针和布生气,而是告诫她要提防毓秀?

眼见知更还愣在那里,不言不语,阿庄说道:“我不会再对你说要伤害你的话,我们现在回去,吃东西填饱肚子,然后一起绣龙好吗?”

那听起来暗哑,却带着一丝伤感的语气,打消了知更的疑虑,她对着阿庄点了点头。

“过来!扶我回去!追你追的我伤口很疼。”

眼中带着一丝的恐慌,知更走到阿庄的身边,一条臂膀就环在了她的肩上,轻柔而温暖。搂着他的腰,与他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虽没有言语,但是那一刻两个人的心都是温暖的。

第10章 渡日难

奴屋,恍然间有了生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奴屋附近的山谷间,总会有个丑陋的男子,陪着一个娇美的女孩子摘蘑菇、捉鱼。他们还捡来些粗大的干枝,用树皮牢牢捆绑在一起,扎成了两个简易的小床,放置在屋中。偶尔,他们还拿着布匹和针线包,进山找个隐蔽的地方,一同缝制衣衫。那时,丑陋的男子总会用白皙的手指,指着布面对女孩讲些什么,女孩也总会乐不可支的连连点头。

夜晚,他们会一起围在屋外的篝火旁烤火,研习绣样,然后在星光中,躺在床上计划着明天要做些什么。

“阿庄,夜凉了,我们需要被子。”躺在床上盖着破被的知更,看向另一张小床上,佝偻在一起的阿庄说道。

“嗯,我会想办法的。过几天毓秀就会来取衣服了,到时候,跟她要吧。”

“她会给我们吗?”知更问道,“我没有觉得她的心,好到可以给我们被子御寒。”

“更儿,我会想办法的。”阿庄安慰着知更,“如果她不给,我会去多捉些鱼来,去集市上换。”

“集市离这里很远吗?”

“有些远...问这个干嘛?”

“我想去外面看看。”

听到知更的话,阿庄从床上慢慢坐起身,看向知更说道:“你就待在这里,千万别乱跑。对于咱们来说,这里虽然没有自由,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有昊天的禁令在,没人敢进来这里的。”

“外面很可怕?”知更听阿庄这么一说,不解的问道。

“嗯。”

“可是我们不能总待在这里,这里没有自由。我想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我不想做什么奴隶。”知更轻声嘟囔道。

“没人喜欢做奴隶的。出了奴屋的界,就意味着随时会死掉。你不知道奴屋外面是什么样子,乱世中,没有谁是真心的,都在为自己苟延残喘的活着而费尽心思。奴隶,在这里没有地位可讲,而异国的奴隶,就算被人活活打死,也没人会在乎、会可怜。”

“难道要永远待在这里?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

“更儿,睡了。过几天我去多捉些鱼,看能不能换些御寒的衣物来,秋天了,再找不到御寒的东西,冬天会很难捱的。”

“嗯!”轻声的应道,知更看着伤已经差不多痊愈的阿庄,慢慢的躺下身子,又在佝偻着身躯以抵御寒冷,不由起身抱起身上的被子,走到他的床边。

“一起盖吧,那样就不冷了!以前和爹、娘在一起时,每逢天冷都会挤在一处睡的。”

听着她柔柔的话语,阿庄挪了挪身子,那个娇小的身躯就紧挨着他躺了下来。有了破被,他不用再蜷着身子,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他想了很多很多。

夜深了,终于听到了阿庄均匀的呼吸声,知更睁开了长着浓密睫毛的大眼睛,透过进风的窗子看向夜空。

要是毓秀不给我们被子呢?还要再等下去吗?脑海里全是这些天,阿庄被冷风吹的哆嗦的样子,知更皱起了眉头。她轻轻掀开被子,下床开门走出了房子。

轻合上门,看向大道,她咬紧了嘴唇。

该去,还是不该去?

她还从来没有走出过这里。犹豫了下,她拿起屋外放着的破篓,走向溪边。阿庄说他要捉鱼去换御寒的衣物,那我也能去。如果我连到奴屋外面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么我不是注定了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做一辈子奴隶?绝不!阿庄,我要出去看看,等我想到了办法,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溪水中的知更一边捉着鱼,一边天真的想着。她心里知道,若是白天,阿庄一定会很轻易发现她不在的,只有趁着这夜,赶快去赶快回,才不会让他担心,也好让他知道,她虽小,但是她能做很多很多的事。

夜晚的水格外的冰冷,只一会,知更的双腿就冻的直打哆嗦。寒冷使她重又走回到岸上,看着溪水中游的飞快的鱼儿直皱眉头。想来想去,知更伸手将身上的衣服撕成一条,小心翼翼的绑在开洞的破篓上。拿着破篓重又走回溪水中,她开始兜鱼。不一会,她就兜到了几条大鱼,兴奋的知更将鱼丢在地上摔晕,然后用篓儿装好后,走上了通往奴屋外的大道。

夜里,四周黑漆漆的,偶尔传过来几声野兽的叫喊声,骇的知更时不时的停步,向四周张望个不停。走了好一阵,看着前方依旧是漆黑一片,没有灯火通明,没有百姓屋舍,她的心里在打退堂鼓:路,要继续走下去,还是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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