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妈妈,我们紧急的找母亲,为贵人,也为姑娘们。”
荀妈妈还不想就此高抬贵手,房中传来轻咳声,和岳老夫人慢条斯理地语声:“倒茶来。”
“老太太醒了。”
纪氏欢快,杨氏欢腾,周氏喜从天降状,三阵风般从荀妈妈身边溜过,很有眼色的,先来到放茶水的地方。
纪氏捧起红梅怒放雪花盏,杨氏双手端起续水的壶,周氏暗暗把她们好一通的鄙夷,一手抄起一盘茶食。
三个人带着四样东西,琳琅满目的来到岳老夫人床前。
岳老夫人倒是不想感慨,但感慨由衷而来。曾几何时,家里人也可以团结到一条心。。
不容易。
真不容易呐。
荀妈妈扶她坐起,拿起雪花盏呷着,稍一停顿,杨氐就送上续水的茶,周氏把茶食送到手边。
此情此景,不乐呵的应该叫不知足吧。岳老夫人就乐了,呵呵道:“你们也辛苦了,怎么?不抓紧钟点回房歇着,倒跑来我这里?”
抿一抿唇,也抿不住那全家奋发向上、齐头并进的精气神,索性笑口大开:“说吧,总是有好主意才过来。”
岳老夫人自觉猜得中,三个贵人和五个孙女儿的比例,她难道算不清?
几十年的旧执念里,一个贵人和五个孙女儿、两个贵人和五个孙女儿等等,再困难的算数也想过,也早算出眉目。不拘哪个孙女儿先嫁一个好的,慢慢的也就带契姐妹们,再就带契全家。
这不拘哪一个孙女儿,自然要按长幼顺序。否则,大的待字闺中,小的披红挂彩,还不把外面的人笑死。
因此,岳老夫人稳稳的坐着,有绝对的把握劝得好媳妇们。她们急急的来,只能是为不能平均分配。
但,不是人老了偏心小儿子那房,谁叫繁京是最大的姑娘呢?
“母亲,咱们抓阄吧。”
三个媳妇异口同声。
岳老夫人和荀妈妈面色剧变,岳老夫人还能端得稳茶碗,荀妈妈急了,纵然她不知道老太太心思,或者她不向着岳老夫人,事实也在那里摆着。
她怒道:“先嫁大姑娘!”
杨氏昂起头:“有谁说不嫁她吗?”
荀妈妈把她上下一通打量,再把纪氏和周氏看两眼,这二位奶奶也是气昂昂模样。荀妈妈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奶奶们,商议好了来的。”
周氏心平气和:“妈妈,我们也怕都不心服,所以,抓阄吧,抓到哪个就是哪个。”
荀妈妈冷冷的笑,老太太虽然还能持家,但三位奶奶也早分担家务。既然提出抓阄,肯定胸有成竹,会让她们自己满意。
早饭后的客厅上,荀妈妈也看在眼里。她曾为望京姑娘在心里鸣过不平,也就瞬间把冰碴子脸的大人从繁京大姑娘的女婿人选中剔除。
繁京姑娘没有父母,出嫁后最亲近的自然是祖母。这样一来,老姑娘岳良菊终身也就有靠。繁京姑娘看着祖母,也不能把姑母抛下。
要么给岳良菊养老,要么安排岳良菊嫁人。哪怕嫁个冰碴子脸那种个性呢,也好过老太太百年之日,放心不下岳良菊孤苦伶仃。
但是三位奶奶强出头,她们为的只能是膝下的姑娘们。有父母的姑娘们,出嫁后最亲近的人是谁?
自己的父母。
祖母是隔一层的人。
姑母就隔得更远。
岳良菊要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荀妈妈也为岳老夫人而放心。可悲苦的老姑娘大多都是怪性子,生活的苦压得她们不能排解或不会排解,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
世事不如意,就折磨自己再折磨身边的人,很多不是老姑娘的人也这样,岳良菊并不是个特例。
当岳老夫人百年故去,荀妈妈想想岳良菊在兄嫂手底下过日子,就时常背后为她流泪。
就算嫁冰碴子脸那种,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不笑呢,也总是自己的家。
繁京大姑娘嫁的好,有时候已不仅仅是她年长,或者岳老夫人的偏心,而关乎着很多。
荀妈妈越想越义愤填膺,厉声道:“三位奶奶只想着自己!怎么不学学老太太,她所有的心思都为着全家,为的是全家!”
杨氏火了,她说话尖利,所以先让纪氏回话,再由周氏说出,她一直忍到现在。现在忍不下去了:“妈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说着,眼睛只看着婆婆岳老夫人。
荀妈妈的火气彻底让引爆,双手握拳挡在岳老夫人面前,嗓门更高:“想的美!”
急切间很想来上一句重重的反驳,但又想不到,祁氏的话不由自主到嘴边。
荀妈妈高喊:“五老爷、五奶奶在天有灵,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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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最后,笑翻掉,哈哈。
第三十七章 岳老夫人服老
荀妈妈这么一喊,纪氏、周氏和杨氏本就心虚,脚跟发软的往后退上几步。
荀妈妈鼓起眼睛,和她们是两个鲜明的对比。
纪氏就更加慌乱,急切间踩到自己裙子不说,还把周氏的裙子也一起踩了。
“哎呦”的两声,周氏先摔倒,伸出的脚把纪氏拌倒。
纪氏横坐在周氏腿上,周氏还没有呼痛,纪氏先觉得大腿后面钻心的痛,不知道周氏带的什么饰物扎到她。
泪水哗哗的流下,胆怯也随之不见。为女儿的勇气拔地而起,纪氏愤怒的心声爆发:“难道妹妹嫁得好,不拉姐姐一把?”
周氏的勇气也让惹出来,也怒道:“不是事先留一个给繁京!”
杨氏也怒了:“母亲,望京的嫁妆里挑一样好的,给繁京可成!”
岳老夫人对着她们瞧着,就在不久前让气哆嗦的手脚还轻轻颤着,内心的恼怒也只增不减。但是,有一种叫力不从心的东西悄悄的走来,让岳老夫人察觉到自己年迈气衰败。
面前的三个媳妇,却都是强盛之年。
不管繁京嫁的好,还是嫁的不好,以后的娘家人是眼前这几个。再加上女儿岳良菊,如果不能再嫁,还需要兄嫂养老。
而这件即将委屈繁京的事情上面,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至少,在“还京”上面,三个媳妇终于和自己一条心。
岳老夫人无力的摆摆手,喃喃道:“罢了罢了,我老了,不是你们的对手,由着你们折腾吧。”
荀妈妈闻言心酸,这个忠仆总是和岳老夫人一条心,此时岳老夫人想的,也就到荀妈妈心头。
她长长叹一口气,一个字没有再说。
得到自己想要的,纪氏、周氏和杨氏也没有过多的欢喜。弥散开来的酸痛,她们也多少有所感染。
纪氏想到她是媳妇,把婆婆逼的可怜,总不是件得意事情。勉强的解释道:“母亲,我们会照顾繁京的。”
周氏也道:“我也会。”
两行泪水从岳老夫人面上流下来,杨氏见到后,果断地一扯两个嫂嫂,大声道:“多谢母亲,我们出去准备。”三个妯娌欠身后退出去。
厚重的门帘阖上,荀妈妈再也忍不住,放声哭出两声:“老太太,您受委屈了,繁京大姑娘也受委屈了。”
岳老夫人泪落滚滚,反复念叨着几句话:“人弃我取,焉知非福人弃我取”
下午,土地庙里人声鼎沸。岳繁京完成手上最后一个活,满意的放下脂粉眉笔。
春枝送午饭过来,见到这般热闹,又因为贵人不在家里,不用她盯着,就此留下来帮忙。
主仆两个对着秦玉莲打声招呼,有说有笑的顶着风雪回家。
春枝是她一惯的乐呵呵,过年的气氛里,又添上一笔眉飞色舞。
“姑娘,今天当大年初一过,所以唱大戏。我可以穿大年初一的衣裳吧。”
岳老夫人总盼着贵人进门,平时的使用上面,就得竭力的维持南边儿小姐的局面。
刻薄下人的衣食住行,她做不出来。下人穿的体面,也是主人的脸面。
有钱的娘家,会给新人做一辈子的衣裳,讲究衣箱里手插不下去。岳老夫人的衣裳不必年年新做,三位老爷和奶奶从节约的角度上、从幽塞是个常有战火的角度上,也犯不着年年做。
没有很了不起的客人,新衣裳穿给谁看?保持干净整洁就行。
姑娘们长身量儿,又是希望,年年都做衣裳,年年抛下旧衣裳。春枝今年的新衣裳,是岳繁京的旧衣裳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