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能舍下我的阿姐?我只是太难受了,眼睛一闭上都是昔日爹爹,大哥的画面,那给顾之恒做的衣衫他都还没看到,怎么就说死了呢?我一直想不通。
自那夜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爹爹和哥哥们的幻象了,即便在我无比挂念的时候,他们也不曾出现过。
萧关之路何其难走,足足行了半月有余,才望得到那萧关边城。
好不容易接受事实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海浪,让人彻夜难眠,我同啊姐坐在那黄土坡遥望那城楼,那飘扬的旗帜十分刺眼。
迎面吹来的冷风都仿佛带着血腥味,流血飘丘的地方,多少战士以身殉国,埋骨此地。
我的爹爹毕生都在守护的地方,葬送了我哥哥姓名的地方,埋葬了多少我顾家将士的血骨,那洗也洗不掉血色一般的城墙,只是看着这个地方...都觉得讽刺。
阿姐取的那一抔萧关土都是血干了以后的乌黑色,装在小罐子里抱在怀里,我们一路走着听闻皇帝驾崩,新皇是那三皇子上官金宇。
那狗皇帝死了......
我问啊姐:“我们是不是可以找新皇为我们洗刷冤屈?”
啊姐却说:“我曾听爹爹说过,先皇一直忌惮顾家,甚至意图铲除顾家,所以爹爹有没有叛国那不重要,顾家必亡才重要,何况新皇才登基,别说我们手上上没有证据证明爹爹没有通敌卖国,新皇怎会在刚登基便打先皇的脸?那不是在告诉整个天下是先皇容不下我们顾家吗?”
“那我们爹爹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死了吗?就活该因为那虚伪又自私的皇家大哥和二哥哥而永埋这冰冷的萧关之地?”我无法接受:“我不想管那么多,我只想杀了他们祭爹爹他们泉下之魂。”
“你怎么杀?你一靠近长安就会暴露身份!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我还活着,他们怎么会放过我们?”啊姐十分难过:“你以为我不想为爹爹报仇?可啊姐不想失去你,若是你出事了,我绝不一人独活!”
我瞧见了她眼里的坚决,我落败了我不能拿我仅剩的阿姐去赌。
我哭着道:“爹爹和大哥,顾之恒会怪我的,我这么没用。”
她给我擦眼泪:“再等等,再等等。”
我不知她的再等等是什么意思,在萧关时险些被一将士认出来,慌乱之下我杀了他灭口,啊姐被那血腥一幕吓坏了,我同她便又匆匆离开了萧关。
离开萧关前,我问阿姐:我们去往何处?
她望着一望无际的天边道:“我们去掖内可好?”
掖内...我不解。
她道:“离长安越远越好。”
于是我们往掖内而去,掖内依水而居,算不上繁华胜在地方优美。
只是路途遥远,萧关往掖内至少得走两个多月。
路不难行,却人心险恶,几番遇上恶人陷境,艰苦逃脱。
在临近掖内之时,遇上了恶徒,那群恶徒瞧见啊姐貌美,竟意图猥亵,对方人多,我只能自保,却救不了啊姐。
陷境之下啊姐竟拿那小刀自毁美貌,那群恶徒被啊姐满面血痕吓到便抛下我们而走。
我啊姐乃天下第一美人,却落得个自毁容貌的下场。
我几乎要疯了,无力的跪在地上抱着啊姐,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啊姐,是稚初没用。”
她反而宽慰我:“傻丫头,怪你做什么?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以后那些人看见我这张脸便会被吓跑,谁还敢欺负啊姐是不是?”
我的啊姐是世间最好的啊姐。
后来我一直想着,若我当初坚持不去掖内,她是不是便也不会离我而去了。
第212章 番外:锦书(壹)
上官氏为王四百年,有书正竹纪年,其载上下百年春秋,又琐记地史,记那世间稀罕,百闻一见。
史中有美人焉,形形色色,其首记。
顾家有女,绯颜皎皎,色其祸国,俗言不述,摹皮不在骨,百年一见,世不过梅之年。
――――――
景兴**年。
这一年,是宋卿来到在水一方的第三年,两间草屋一小舟,沿芦苇荡湖上而居,这是她与小妹宋蕙的居所。
下游湖上居着十来户人家,这便是在水一方的村民。
五余里一丛丛的芦苇荡,摇曳着簇簇芦穗,清风徐来,芦花飘絮,不远处炊烟袅袅,那是她三年来最心情平静的时刻。
芦苇荡的上游尽头是十余里野生的莲藕,秋时,她便撑着小舟,撑过那一片与天地相接的芦苇荡,来到那莲藕处,在那一片泥墉中,深俯着手摸脚踩,一日又一日。
采摘洗干净,再由她的小妹运去廊桥上的小市上卖,换取足够一天的吃粮。
嗯……那浩浩荡荡的芦苇荡对面便属掖内廊桥了。她只去过几回,坐着船穿桥过,廊上极是热闹的。
再往内,便是掖内主城了,掖内依水而居,城河柳树疏影,城河边上有个苏府,府里有个苏凤年。
世人称其第一先生,闻先生容颜高华,其质飘逸绝尘。那便是她极喜欢的男子……
那时……她也还不叫宋卿。
而在整个大兴。
这掖内苏氏,可是响当当的名号,百年世族,其职辅江山,皇上亲封首辅学士,而近年来,苏氏最出色的先生便是那苏凤年了。
苏氏族人虽不在朝为官,其教下学生遍布朝野,名声尊敬不可小量。
而说到那苏凤年,世人虽称第一先生,倒也不是那先生的年纪,那苏凤年也不过二十五岁,其温文学渊,是那鸿儒英姿。
好似那会她正及笄,模样初长成,便落了个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号。
每日开府,便有那公子哥踏门提亲,每每都被父亲扔了出府,她觉得好笑,那些人要不是没见过只闻其名,要不就是只见过一面,就要求她的亲,若说不是因她的容貌与家中权势,又有何别的?
她从小就立誓,她顾锦书它日要嫁的定是她真心全意喜欢的,定要与她心意相通的,便是市井村夫她也嫁。
初见苏凤年,她也并非喜欢他,温润的表面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霜,便是深冬孤夜里的寂月。
那时,她被羲和公主拉着伴读,听说来了个新太傅,羲和公主素来顽皮,硬是拉着她逃课。
二次上课又赶上迟到,那苏先生坐在里屋,手握着竹简,青衫落拓。
只淡淡抬眸,她便如见了一片霜华,有些心惊。
于是她与羲和公主被罚头顶书简挺立而站,她虽是顾家的大小姐,集纵爱一身,自幼听话乖巧,未养成那跋扈的性子,从未做过出阁的事。
课后,那些皇子们都用那戏谑的眼神瞧她,她只觉满面羞赫,恨不得钻进那石缝里,让人瞧不见了才好。
虽被罚了站,那羲和公主不知为何,改了习性,有些亲近于他,每日的课都准时去上,甚至下课缠着他释题。
若说看上他的美貌,她撑着下颚细细的打量坐席台上低眉与羲和公主说话的苏凤年,他长得甚至并不及她那兄长,也不如她那刚至舞勺的弟弟,连那一双瞧着温和的眸子底下也藏着惊涛骇浪。
她揺了揺头,不喜欢,不喜欢。
稍息便起身便出了屋,临踏出屋时,身后羲和的清脆的笑声惹她不忍回了首。
也许是羲和说了什么笑话,那位苏先生垂眸笑得甚是清朗,好似一方郁郁长远的青山澈水。
她愣了愣,心尖颤得有些厉害。
少女情窦初开之时,她极是羞涩,将那份喜欢,藏着掖着,掖得紧紧的,深怕被人发现。
又盼望着他发现,心中又是一片忧愁。
后来的每日,她都提前半个时辰到了院堂,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小道连清湖,湖边上倚着两棵柏树,树影半波,半遮半掩着半扇窗,窗里有半个雅致的身影。
他或是在吃茶,或是半倚着在看书,都瞧得她心生欢喜。
约莫离授教的半刻前,她便能瞧着苏凤年走过那条石径小路,经过两棵大树,穿过院门,落衫欣欣,缓缓来矣。
课后,她便随着苏凤年身后,走过一座石板桥,途径御花园,园前有五株西府海棠树,那时正是海棠花开时,红色雪花般飘了满天,绛雪一般。
苏凤年不曾驻足,不曾回首,也不曾发现身后有个她。
那落了一地不长的海棠道,她走着,觉得与苏凤年,隔了不知多少里,好似隔着几重山又几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