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戚里道:“也许便是知此番凶险,二公子才想来相助,他担忧你与将军。”
顾怀瑾摇头:“长安最近不太平,我担心独留家中的锦书与稚初,她们二人太过善良单纯,不识诡计多端,若是有人欲在两人身上做文章……”
“大公子不必太过担忧,属下看长安城里那些人有心没胆,他们还不敢得罪顾家。”宋戚里宽慰他道:“何况二公子也晓得长安势况,离长安时定会安排好人好好保护两位小姐的。”
宋戚里说得没错,上置皇上多少都会顾忌顾伯庸,更别说其他人。
顾怀瑾无奈:“罢了。”
上官金宇明白,这是顾之恒在长安城听闻了萧关两军交战险境,而请旨到萧关助顾伯庸,而那时他还在长安城无所事事的里遛鸟,是个闲散皇子。
宋戚里在问:“二公子这番来会带来援军吗?不说我们这边,将军那边也只有五万顾家军,两关加起来也才十三万军士,连敌军的一半都不到。”
顾怀瑾沉默了一会,又将视线落到了信上:“信上未提到。”
“皇上这是何意?迟迟不派援军支援,这战还如何打?十三万对五十万鸡蛋破石头。”
“宋叔,你莫急,皇上支援旨意迟迟不下定有原因,而今之计只能自己寻找支援,前几日我父亲送了书信给离最近的城了,他们会谴兵来助的。”
宋戚里提醒他:“离我们最近的处山城只有两万兵力。”
不过杯水车薪,有何用处?
顾怀瑾道:“两万也好过没有,我顾家军以一敌十,怕不得那轩北军。”
宋戚里蹙眉,望了那远远高墙,风沙迷眼,他心中极是不安。
顾家军是骁勇善战,凶猛非常,但城外是五十万大军,对方是俞莲亭。
顾怀瑾望了望宋戚里,声音低沉:“宋叔,皇上迟疑的原因你我都明白,他终是顾忌我顾家,但这江山他还不想拱手送人,援军定是会来,不过早晚问题,我们顶住就是了。”
宋戚里不满:“可是有些牺牲是没有必要的,那群冲在前锋的孩子一个个才二十来岁,同长安城那群纨绔子弟一般的年纪,他们……”
他们可以不用死。
顾怀瑾眉眼里愧疚:“真是对不住他们了。”
宋戚里连道:“大公子,属下并非这个意思。”
“宋叔…这本就是实话。”顾怀瑾道:“这次回去以后,父亲会朝皇上辞位,了皇上疑病。”
宋戚里惊讶过后,一想又好像只能如此。
“父亲本就有旧疾,身子骨不如从前,他早有退职打算,奈何朝中两派争势,又是将我顾家卷进去,皇上无奈之举才下派的我父亲前来萧关。”顾怀瑾嘲笑道:“但是皇上……他厌极了我父亲。”
宋戚里急言:“大将军戎马一生,一片赤丹忠心,无愧景兴万民,无愧皇上。”
顾怀瑾望着他笑了,眉宇几分舒畅:“我等也是求个无愧于心罢了。”
说完,他下了沙头,跨上黑马,他仰头望那夕阳西下,斑斑霞光落在他身上,他微眯了细眸:“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语尾带着些遗憾,又道:“吾做不到如此大义,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一个无愧吾心。”
语落骑马而去,宋戚里紧随其后,扬起的黄沙随风飘扬。
沙头上,上官金宇垂着眸子,神色复杂得很,他身为天子,自懂得为君时父皇对于功高盖主的忌惮。
他也知道,顾家犯了他的大忌,才会在发现顾家有通敌叛国的苗头时果断的灭其全族。
那骑马远去的身影,一如多年前长安城外,他站在城墙上目送过许多次。
第187章
上官金宇以为这幻境很快就翻篇了,未想这幻境一直持续着,他坐在沙头吹得一脸沙,方行了那高墙上去。
一路上他在想,这布幻境的人想做什么,想让他亲眼回顾当年的萧关,顾家人死绝的往事?
还是……他心中隐隐有意,不免嗤笑一声,诡计百出为翻往事。
依他所知,顾怀瑾死在大军开战的前夜,无将首之兵,顽强守城一日,第二日轩北军坡城之际,顾之恒带领五千顾家骑军赶到,守城三日,援军无到,顾之恒同几万顾家军战死沙场,血流成河。
而后轩北军破城而入,黄有龙带着十几万援军迟迟而来,退其敌军,抢回萧关。
顾家通敌叛国一事被揭,顾怀瑾尸骨无存,已然身死的顾之恒被斩下首级高挂于城楼上。
对于顾之恒身死战场上,一番说辞是天理报应,假意战败让敌军进城,未想遭敌军反将一军,落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真相如此荒谬绝伦又令人叹息。
上官金宇登上城楼,他未曾去过萧关,不知八月的萧关竟是寒冷刺骨,又或是这幻境原因。
迎风而来是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许些沙土之气,久年战争,尸血深入这边下尘土,连这边境的风都有着散不去的血腥味。
边城下沙场上的沙土带着猩红,那是无数战士的血染红的,也许深入地下十几米。
远望是一望无际的沙丘高林,高林几里外是轩北大军的驻扎地。
只是站在这城楼上,这浓重的肃穆之景足以令人窒息。
“皇上。”
背后突然一道声音。
上官金宇回头,便见到上官连城站在身高,高发被风吹拂,凌乱的打在肩上,他的脸上惨白,眉眼有些倦怠,眼尾带着些猩红。
“连城!你可还好?”他惊讶。
“臣无碍。”上官连城单膝下跪:“臣失职,任皇上责罚。”
上官金宇望着他,敛下眼里的锐气:“你无事便好,朕不罚你,你起来。”
上官连城依言起了身,上官金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能到这来,说明那幻境并困不住你,走出来便好,朕只是意外那丫头竟对你影响如此之深。”
上官连城声音有愧意:“昔日之情谈不上情深,只是愧疚遗憾,近日又是多牵扯顾家一事,臣想起许多往事,也想着若她能嫁个好郎君也了我一番愧疚,这幻境大概是由此放大臣心中我那点念想来迷惑臣。”
上官金宇眼中有凛冽锐气落在上官连城平静的脸上,他勾唇:“原来如此,朕还想不通有江爱卿什么事,这么一说在连城心中,江爱卿是个良君啊。”
“臣惭愧。”上官连城失笑,嘴角无意露了点笑意。
上官金宇突然发现上官连城竟是许久许久未曾笑过了,对他这个君王都如此冷面,对其他人更是一脸生人勿近,不要靠近我几个大字都写脸上了。
上官金宇感叹:“连城啊,朕记得你以前还是颇为近人的,怎么这些年越来越冷漠寒人了,是因为长了年纪么?”
上官连城唇角微抿,陷入了沉默。
“朕记得那时你同顾家兄弟玩得甚好,同拜恩师出一门,结伴游历天下,吃酒游猎,雪山舞剑。”上官金宇语气微挑,说不清的意味:“鲜衣怒马少年时,且歌且行且从容…意气风发的少年样子你都有,说实话朕那时还挺眼红的。”
上官连城望着上官金宇,语气中有感触:“皇上不说起,臣都快忘记那些恣肆,年少不更事也无这么多重心事多是倜傥,总给兄长添愁,岁月年长些思得兄长不易,自不如年少放恣。”
“惹你感触,朕不提了。”上官金宇笑道:“连城啊,你该多笑笑,那样才招女孩子喜欢。”
上官连城沉默了一会,应:“好。”
两人再无言语,望着那落日余晖到月亮爬起,皎洁月光洒落整个城楼,落在那些将士的盔甲上泛着冷光。
夜里的边境风刮得厉害,如刀割得脸疼,呼啸而过的风声似狼嚎。
那远处的高林被黑暗笼罩,如蛰伏了无数怪物,风中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
这萧关如名般萧瑟,千百年来竖立于边境,多少年来守关的将士尸骨堆积城下,人血染上城墙上的猩红多少场大雨洗刷不掉,多少将士的尸骨,血肉深埋其下,与这城楼共同不朽。
许久,上官连城突然开口:“皇上,你上过战场吗?”
几乎被风声盖住的声量,上官金宇听到了,他一愣。
他并没有上过战场,也是景兴几百年列位君王中来唯一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王。
景兴生于乱世,之后几代君王都是在沙场上争夺领地,近百年才逐渐平稳下来,他的父皇旭帝年少也是上过战场的,唯独他生在太平盛世,甚至未有过真正拿刀杀过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