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着:“你别胡闹,就下雨了,你赶紧进屋,别等下淋一身雨。”
“知道了。”江单应。
语落后他便越下屋顶,只有看不见他人,他大哥才会放心离去。
高空上轰隆声作响,这雷声闪电倒是打了许久,就是迟迟不落雨。
他在想,宋恕之这一趟去怕是要淋雨了。
“宋恕之抓不到她们的。”
头上幽幽传来声音。
江单抬头一看,便看到屋顶上盘腿而坐的女鬼,稀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当然也可能是他的错觉,那红色裙摆垂落在墙边一飘一动造成的错觉。
她垂首望他,若隐若现。
“她们看得见我,不是普通人。
江单想到方才女鬼提到抓她的人是齐心,他就知道了又是兰姬搞得鬼。
他细细琢磨了一番,那兰姬知道长安城里有鬼,还故意引厉鬼袭击贵妃娘娘,也可能她是冲柴太后去的,就是不知为何那晚马车上的人变成了荣华。
而今宫里柴太后突然暴毙,也不知和她是否扯上了关系。
之前良山的事长安城里的事多少都与她扯上了关系,奈何没有证据,还有柴太后力护便动不得她。
现在柴太后死了,宋恕之想抓他也不用忌惮着谁了,只是他怕……宋恕之会扑一场空。
江单突然问:“你知道那只厉鬼是什么人吗?”
女鬼歪头好奇问:“什么人?”
她只知道那只厉鬼生前是被叶云帆掳进叶府的,后来死得挺惨?才会变成厉鬼?
“她唤祝星儿,萧关人氏,她的父亲唤祝枕。”说着他顿了下:“你可能不知,祝枕是顾伯庸手下一个副将。”
他望着女鬼,那女鬼有些愣住,那乌发被风吹得贴上她脸颊上,她也不拂开,只是干巴的眨了眨眼睛,江单想她是惊讶了。
他道:“这和我们之前遇上的案件一样,那些案情背后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联系到曾经的顾家,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女鬼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半天只是摇了摇头。
“不可能对吧,还有更不可能的,祝星儿的双胞胎哥哥祝曜也在长安城,不过他比他妹妹幸运多了,他进的是郡主府。”
女鬼转了眸,轻声:“那个人……”
江单点了头。
她记得的,那天夜里她跟着明岚郡主进了郡主,本就是要找的他,只是没想到遇到了一只厉鬼……就是祝星儿,祝星儿虽是化作厉鬼但她还有神智,她跟着祝曜是在保护他?
江单又道:“祝曜手上有一份当年顾伯庸通敌叛国的文书,是当年黄一龙将军拦截那份的原本。”
“原本?”女鬼觉得喉中有些干涩,她有些艰难的开口:“什么原本?”
江单没有立即回答,而且神色有些迟疑。
女鬼望着他,微蹙着眉:“怎么了?”
江单摇了摇头,他方才只是在犹豫这话说出去的后果,但是一想,被掩盖的事实总该有吹开的时候,即便它布满灰尘。
“当年黄有龙将军拦截的一份所谓的顾伯庸与北原的通敌文书,也就是因为那份文书先帝下旨灭了顾家满门,而那份文书只有黄有龙和先皇看过,我之前查过卷宗关于这份文书的提及只是一笔带过,连内容都不曾提及。”江单道:“前不久我们意外得知当年北原俞莲亭并没有同顾伯庸通过信。”
当年萧关一战,打的就是那北原军,而当时的北原领将是俞莲亭。
俞莲亭并不曾提过那些年,对当年的劲敌他还心有余悸,所以他后也稳居首都,不常露面。
对于是否真的与那顾伯庸有过来往,他也绝口不提。
女鬼觉得心里那死了许久的心在砰砰砰作跳,她盯着江单眼里些许染上了血丝。
“你是说当年……当年并没有所谓的叛国文书?”
“有……”江单答,在女鬼的不解中,他又道:“但是份劝降文书。”
女鬼低声喃:“劝降文书……”
“那份劝降文书也不是俞莲亭写的,而是当年随行监军的北原太子翟山,翟山性格狂妄目中无人,作风有些……奇葩,两军对峙时多次摇挑衅之旗,还多次写密信挑衅对军的将士,上到大将顾伯庸下到那守城门的将士都被他写信挑衅过,那些信推满了两大箱子,依着他不可一世的性子写劝降书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江单徐徐道,声音低沉平和。
实际上这是上官连城告诉他的,当他拿那份劝降文书时他的神情和眼前的女鬼一般,当然她脸上更多的情绪他看不懂。
“萧关一战,顾家兄弟惨死,祝枕也不知道怎么拿到了那份文书,他本该和顾伯庸回城的,后他遭追杀一路逃回萧关,两个月后便死了,临死前他将那份文书交给了祝曜。”
江单说着,叹了口气:“前两天祝曜将它交给了我,我将他呈给圣上。”
未想……
一切如上官连城所说,圣上心怀天下又冷血。
越接近真相他便觉得寒心,曾经的顾家啊,那样的盛名,那顾家兄弟还未娶亲,一心为国,那顾家姐妹还是豆蔻年华,有如花美眷……全死在那权谋中。
将军沙场战不死,死在朝堂诡计上,可悲可哀。
女鬼愣愣的望着他:“然后呢?”
然后呢?
江单笑了笑:“然后我就回家了。”
女鬼先是不解,后转一想诧异中有着悲凉,她勾唇无声笑了笑,眼尾有泪光一闪而过。
爹爹啊你看,这就是你一片忠心赤胆追随的君。
第168章
她死了好些年。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怨,那个和尚说她怨气过深时她觉得他在扯淡。
可在这刻,她觉得怨恨,无比怨恨那个为君者,那些怨气似乎积攒了许多年都欲争先恐后的从心里冲出来。
这世道不公,人心不公,待她顾家不公,待她那可怜的哥哥姐姐不公。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股冲动想冲入那皇宫里将那皇帝活活掐死,把他的头割下来挂在城门上。
她还想杀许多人,她想让那些人都痛不欲生,那样她才会好受些。
蓦地高空上轰隆轰隆连续几声巨响,随着那电光闪闪。
那雷声似打在她心里,震得她两耳发鸣,她打了一个寒颤,全身微微在发抖着,脸色白得可怕,眸里染满了血丝。
心里一阵后怕,她刚在想什么……她还想杀人……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墙下江单疑惑的望着她,眼里写满你怎么了?
她望着江单,紧握的拳头在颤抖着,眼眶微微发红,但她只是轻笑着。
江单有些疑惑不解,她没有说话她看到江单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长袍男子,生得是温润似玉,手上还端着一盅子,身后有小厮给他撑伞,细细雨水自伞面滑落。
原来已经下起了小雨,她与江单都不知觉。
“啊单。”那男子出声。
江单转身便看到身后的人,吃惊:“大哥,你怎么来了?”
噢,那是他刚才隔湖喊话的大哥江眠。
江眠皱眉,神色有些不悦:“你还问?这都下雨了你还也不入屋?”
江单被他一语惊醒,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被雨淋了一身,连小跑着入屋。
江眠随着他的脚步进了屋。
“你这小子一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不是站屋顶吹风就是淋雨,生病了身子是自己的,难受也是你自己的。”
他念叨着,语气是温和的。
江单拍抖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无奈:“大哥,我刚是走神了,不是故意淋雨。”
江眠正端着一盅什么东西放桌上,抬首看他在挥水,有些无语:“换身衣衫去,这都湿了还穿着,咱家里是没钱给你买衣衫了?”
江单被他说的一愣,他在大理寺经常习惯了,一日日的有时候根本没时间换身干净衣服,便成了习惯,淋雨了便抖抖等它自动干,破了也是将就了,脏了拍拍也是那样。
“愣着做什么?”江眠皱眉看着他有些傻乎乎的弟弟。
江单才转身入了里屋,听着那淅索的声音是在换衣服,一边声音喘出:“大哥这么晚你怎么突然来我这处了?”
江眠道:“我方看你大晚上站屋顶定是睡不着,今天晚膳用得也不多,正好我早先让厨房熬了鸡汤,就给你送来了,一来就看到你小子在淋雨。”
他想江单是因失了官职的原因,这几日心事重重,吃睡都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