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以瑾年(125)

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时,是如此的波澜不惊,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

可这句话却在孟长瑾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她用力握紧手中的帕子,明亮的眼眸中透出几丝鲜红,带着指纹,带着不解。

当她的视线在孟长延脸上停留了一阵子,却搜寻不到任何的慌乱时,忽然脑中闪过宋清行早上的话语。

她突然觉得好笑,居然如此后知后觉,冷静如宋清行莫名其妙问出这样一番话,她居然没有半分意识到。

难怪,难怪,难怪这段时间就算派人去请孟长延都见不到人来,原来是刻意躲着她。

想到这里,她轻笑一声,拳头渐渐松开,有些无力地搭在桌檐上。

早就知道她无法接受,孟长延只能叹一口气,颇为无奈道:“阿瑾,这件事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忧思过多,从而影响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只是现在,再也瞒不住了,倒不如由二哥告诉你。”

“陛下知道吗?”

孟长延见她这么快开口打断自己,反而有着不知如何回答,孟长瑾早就从孟长延的申请中找到了答案,她不住颔首,好似这样就能给自己勇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查贪污查到了父亲,而且是证据确凿,并且父亲冥顽不灵,所以你才自请家族除名。二哥……这是你一直以来的信念,我理解。”

孟长瑾的理解让他有些哑然,同时也有些欣慰,正如他了解她一般,她也如此的了解他。

“他如今在刑部大牢,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终究要他自己食下。”孟长延的手指轻扣在杯盖上,发出清脆而又带着压抑的声音。

孟长瑾点头:“二哥不必多说了,怎么判决都是陛下的决断,我不会去影响他的。”

孟长延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这个过于让人放心的妹妹,为何让他心底涌起不安。

果然,孟长瑾微一抬眼,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他:“你和长姐之间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

这下,孟长延是真的怔住了,他找到确定的证据只是几日前,虽然他没有找孟长庆当面对峙,可是孟长庆近日来的行动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孟长庆一改往日深居简出的习惯,开始和各府夫人小姐之间来往,就连去太后那边也勤了许多。起初他以为孟长庆只是为了救大牢里的孟广蔚,可后来他安插在几个要员府中的暗探来报,说是孟长庆通过女眷来笼络朝中要员,目的是为了调查与他来往过密的官员。

孟长庆这一举动实在过于明显,若不是知道孟长延找到了当年兰姨娘惨死的真相,还能有什么理由让她这么做。

不过,孟长庆动作再大,孟长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她的手却伸向孟长瑾这边,若不是安达的人机敏,恐怕有些事态早就无法控制了。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打算这个时候告诉孟长瑾这件事情,她对孟长庆的情感不必对他少,所以这个真相一定不是她现在能承受的。

念及此,孟长延云淡风轻答了句:“我和孟长庆有什么仇恨,最大的仇恨,恐怕就是我亲手将孟广蔚送进了大牢。”

孟长瑾仔细打量着孟长延的神情,可是没有半点的心虚和遮遮掩掩,再想一下,他说的这个理由也能过得去,就也不再钻这个牛角尖。

“最近朝中风起云涌,宫中也是不太平,你在这里刚好是僻了一方小天地,这些事情本就不该为你所苦。”孟长延起身,“陛下最近恐怕也不太好受,毕竟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前功尽弃,你也要理解他。”

孟长延深望了孟长瑾一眼:“好好保重自己,二哥有时间再来看你。”说完这些,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162章 相见

秋风瑟瑟,整座园子都落了一地的枯黄,加上园子里的人手不多,一到日暮时分,都听不到行人的声音,更有中寂寥之感。

孟长瑾站在树下出神,香芹和碧溪也不敢出声打扰她,只远远地站在一旁,手里还抱着备用的风衣。

最近孟长瑾的心一直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以至于食欲不振,就连之前没有出现的孕吐,在这段时间也频繁出现了。

一到了夜晚,也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早晨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也似抽了精气神一样。安达他们急的不行,可是宋清行每次诊过脉,说的都只是忧思过多,别人帮不了她,心病还需心药医。

这个心药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出宫以后也只有前半个月经常还会写信嘘寒问暖,到了现在就连一个消息也没有了。为此,碧溪私底下还埋怨过,说孟长瑾就不应该答应出宫,这宫里这么多的诱惑,难保皇帝什么时候移了情。

这些话别人不敢说,可这些话这些日子也盘旋在每个人心中,孟广蔚被打入大牢,宓昭仪也失了宠。园子里来来往往的宫人和侍卫看她的眼神也开始带着或多或少的怜悯,久而久之,对这个园子里住着的昭仪也不再那么上心了。

可孟长瑾不在乎,她的心早已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了,脸上更多的是忧愁,往日的神采再也不见了。

盯着这棵树太久了,孟长瑾眼睛一涩,刚闭上眼,就听到身边传来踩着树叶走过来的声音。

她以为不是安达就是碧溪她们,也没太放在心上,伸了一只手覆在眼帘上,手掌的冰凉顺着肌肤传进了身体每一个角落。

她小声地“嘶”了一下,可又有些贪恋手掌上的凉意,正准备再换另一只手的时候,眼睛被一双温暖的大掌盖住。一阵清幽的檀香味顺着秋风,直钻进她的鼻尖。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她浑身一震,眼睫在那双手掌心下轻颤,她感觉要呼吸不过来了。

一股热流流到了她的嘴边,流进了她的唇齿间,那咸咸的味道告诉她,是眼泪。

那双大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孟长瑾两只手慌乱地伸上去,一把抓住那个宽大的手掌,也不将手拉下来,就紧握着。小小的呜咽声顺着指尖倾泻而出,像小鹿的轻声呦鸣。

“我来了,别怕。”

那个低沉的嗓音正是她午夜梦回时经常出现的声音,当这声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她原本抑制的声音再也压抑不住了:“李询时!”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环进自己的臂膀里,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瘦小的背脊,轻声道:“是我,是我,我来了。”

李询时看着越发瘦弱的孟长瑾,心中被猛揪的疼,他眉头轻皱,上下齿一咬,终于还是平复了那毁灭般的疼痛,低声在她耳边哄着:“想哭就哭吧。”

这一声瞬间击溃了她心底的防线,她不管不顾地埋入他怀里,她放肆地哭着,他也不声不语地任由她发泄。

待哭够了,孟长瑾感到面前一片濡湿,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也不敢抬起头,只瓮声瓮气在他怀里埋怨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听到她这么一说,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知怎么这段时间的阴霾和愁云瞬间都散去,他露出了分别以来第一次的笑容:“是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

孟长瑾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他,自己就会变得这么不淡定,就像一个粘人的小孩,耍着赖皮。

李询时抚摸着她的背脊,那阵子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心疼道:“怎么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

孟长瑾腾一下抬起头,刚要数落他,却看到他眼底的青涩,那些埋怨的话语一下子吞进了肚子里。

她不自主地伸出手,抚上他的眼角,眼神也变得柔软许多。

想到前几日孟长延说的话,加上这几日让安达带回的消息,她知道他同样也不好受,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王朝交到他手上,身后又有那么多觊觎的目光。这高高在上俯视苍生,却也有着孤高的寂冷,有着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的胆战心惊。

他能走到这一步,不知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而她看到的却只是冰山一角。

李询时握住她的手,有着贪婪地盯着她的眼睛,嘴角一牵:

“真好。”

孟长瑾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他又说了一句:“你在我身边,我才感觉像是活着,真好!”

孟长瑾想把手抽出来,却又有些不忍心,看着他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终于将自己放在心里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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