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这人走的悄无声息,来的也悄无声息, 唐天纵纵然气他什么也不说,但见到晏良时, 仍是不由自主地消了气。
方应看和东方不败路上你一言我一语, 将这位年轻的唐门弟子的世界观震得稀碎,复又重组,见到晏良前他已经接受了事实。
这些年来, 唐天纵钻研医术毒术, 谈不上精通但小有所成, 见晏良和王怜花忙于制药, 消了气后便在晏良的楼中住下,跟着一同研制药物,并向两人学到了很多。
唐天纵见到晏良的第一天晚上, 王怜花与晏良就各自向方应看东方不败告状,将之前的那场对话中对方的话原样复述,誓要完成那压根不重要的约定。
被告状的两人从容应对, 陆小凤与花满楼一个看戏一个旁观,而唐天纵懵了。
他甚至还想王怜花分明是个男人,怎的同晏良做出这般……这般争风吃醋之事?
陆小凤见他纳闷又懵逼,恍如见到了当初得知王怜花即花姑娘的自己, 心生同情,便拉过唐天纵悄悄地将这几个闲的没事的人干出来的事说了一通,委屈又慨叹。
唐天纵听他语中满是痛心,虽然对晏良这玩法表示心情微妙,但也没忘了陆小凤知情不报的事情,没好气道:“莫要以为向我解释这些我便不会找你算账了。”
确实有这个想法的陆小凤脸一僵,嘴里犯苦——唐天纵以前是挺好忽悠的,但年岁愈长,愈不好忽悠了。
好在之后唐天纵一心钻研药物,向晏良与王怜花学习,也没空闲的时间去同晏良打一架,陆小凤得以缓了口气。
晏良一如当年,嘴欠又容易瞎扯,闲着没事的时候对唐天纵道:“如今你向我学了很多,不如称呼我一声师父听听?”
王怜花也来了兴致:“晏良是我的徒弟,那你便应当是我的徒孙,叫一声师祖罢。”
“想得美!”唐天纵果断地回应,“你们俩辈分又乱又胡闹,我可不想被卷进去。”
什么师徒、叔侄、情人、夫妻……各种各样的都有。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隐隐约约搞懂了王怜花与晏良的相处模式,互怼、互侃,偶尔甚至会将看好戏的人牵扯进来。
——连唐天纵自己也被卷进去过数次,他实在是觉得这两人闲得很,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很有趣。
花满楼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他自双目失明以来,有过期待也有过失望,如今已不奢求重见光明,但他的朋友们十分认真,即便不为自己考虑,花满楼也希望他们能成功——毕竟付出了努力,若是失败也过于残忍。
在研制药物的期间,几人短暂休息的时刻,谈到了晏良这栋小楼的名字。
“花满楼的小楼名为百花楼,你不如取个对应的名字?”
陆小凤饶有兴致地提议。
花满楼微微倾身,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百草楼……?”
晏良摸了摸下巴。
众人:“……”
王怜花斜睨他一眼:“别告诉我你当年考中探花时是没动脑子瞎写的。”
花与草确实相对,只是未免太过相似,一听就知道晏良没认真考虑。
被质疑才学的晏良无言地看他一眼,击掌道:“万木楼,如何?”
花满楼默念两遍,笑道:“百花齐放,万木争荣,不错。”
于是晏良那栋小楼的名字便这样定了下来,陆小凤更是屁颠屁颠地跑去找木匠定制了一块牌匾挂在了楼前,比晏良这个主人还要热情。
*
晏良亲口说过他的医术学自于王怜花,方应看得知此事时便想起了得了晏良药方并逐渐身体好转的苏梦枕。
他来此间之前,方同那京城中的几人喝过酒,王小石向晏良学了如何烤鱼,但口味到底是不大一样。
彼时苏梦枕身体健康,面色红润,方应看几乎已想不起对方当年那副病殃殃的模样了。
他私下里找晏良谈话,确认了当年的天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殿下当年所说‘一个再难见到的朋友’,想必那朋友是王怜花了。”
晏良坦然承认:“确实如此,我那时是当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方应看低着头笑了一会儿,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离我回去还需多久?”
晏良算了算,道:“大概还需两三个月……你急着回去吗?”
“这倒是不急。”
方应看在那头无牵无挂,手底下的人十分忠心,而苏梦枕与狄飞惊看在曾一同喝过酒的份上也会替他照拂一二。
“那不如留在这里过个年,等过完年了再走。”
晏良十分自然地道。
方应看瞥了他一眼,垂眸深思片刻,笑道:“这回可没有当年皇家年宴的美味佳肴了。”
这便算是应下了。
晏良很光棍地道:“不打紧,能吃就行,无须强求。”
房顶上的东方不败望了望天,心道如今才是盛秋,离过年还早,这俩人竟已经谈过年的事了?
屋檐下不再有对话声,秋日暖阳洒在屋顶上,东方不败闭眼小憩,此间没有那些烦心事,他也无需同江湖上的那些傻子勾心斗角,分外闲适。
他在心中考虑了晏良的说法——在此间同故友一同过年节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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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握着手,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近日敷药服药,王怜花为他行针灸之术,花满楼对光线也愈发敏感,纵然并不奢求,在察觉到变化之后他仍是不可抑制地感到激动。
晏良微微俯身,为他解下蒙着眼睛的绷带,花满楼仍闭着眼,睫羽微颤。
“睁开眼吧。”
晏良温和地道。
花满楼依言,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歪头看他的一位灰衣年轻人,对方神情紧张,但在和他对上视线的瞬间,眼睛闪闪发亮,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晏良。”
花满楼喊出了友人的名字。
——他时隔多年,重见光明。
花满楼一一辨认着友人的面孔,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他实在是高兴极了,双目灵动而有神,在看够朋友后又俯身去看那些鲜花,垂首去望窗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眺望远方秋日山水。
以往只能通过声音想象的画面陡然出现在眼前,花满楼喜不自胜,而晏良在他身后笑着和每个人都击了掌,其他人神色不显,唐天纵则是露出了几分骄傲的神色,和晏良搂着胳膊在原地转圈。
不管是谁,都为花满楼而高兴。
花家七童重见光明的消息传递给花家人,花老爷子高兴得热泪盈眶,而花满楼在百花楼中修整几日,便准备亲自回去看看他的家人——在他记忆之中,父亲与哥哥们皆是他七岁时的模样,纵然之后用手摸出他们的轮廓,到底是比不上亲眼所见的模样。
花满楼离去后,唐天纵终于回想起当初下的决定,逮着晏良打了一场架,晏良在年轻人的要求下没有放水,最后两人一齐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唐天纵口中所说的找陆小凤秋后算账,是为他做了一碗汤。
吸收了他的大哥,唐天仪手艺之精华的成品。
陆小凤苦着脸喝下,喝了一半后赶忙放平,吐着舌头道:“你好的不学坏的学啊,学这有何用?”
其余几人盯着那碗中剩下的颜色诡异的汤,神色各异。
唐天纵傲然道:“宫九不喜欢我大哥做的汤,那我便用这汤来恶心他。”
陆小凤:……可是你这汤没用到宫九身上倒是用来恶心他了。
腹诽归腹诽,他深吸一口气,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下。
晏良默默退远。
唐天纵看向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你似乎从未喝过?”
晏良在离他三四步远的距离处同唐天纵对视,他之前分明在桌边,转眼间却已退至四步之外。
“是。”
他承认了。
唐天纵嘴角的弧度微扬,一个笑容还未完成,晏良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气势汹汹头也不回。
——唐天仪当年也不见得做的有多好,可唐天纵手艺集其之精华,更有他自己“锦上添花”,似乎比出自唐天仪之手的更为难喝……虽然他没喝过,但凭颜色与陆小凤的反应,就能推断出来。
要受罪就陆小凤一人罢!
晏良卖起队友来同样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