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麒抬头，打量了好久，而后抱得更紧了：“叔叔，我是熔麒。这是我弟弟，泽麟。”
姬君溯被小娃娃抱着，身子有点僵，有些无措的看着程昭昭。
程昭昭摊手：“是姬爷爷带他们来的，我也没办法。”
“我是说，帮我把他抱走。”
熔麒一听就急了：“叔叔，你要赶熔麒走，你讨厌熔麒……”
“哇……”
泽麟见熔麒哭了，也坐在地上抽抽搭搭。
姬君溯毕竟是当过教书先生的，对程昭昭无奈一笑，低头抱起熔麒，跨出门外，指着对面一座座大殿：“你想知道那些大殿里都有什么吗？”
熔麒眨眨眼，望过去：“有什么？”
程昭昭则抱起泽麟，跟在他们身后。
“有宝物。”
“真的？”熔麒瞪大眼，就连泽麟眼里也放了光。
“是啊，很多，叔叔小时候就一个人去探险，寻宝。”
“那我也要去。”
“我也去。”
“好，你们兄弟俩就去寻宝吧，谁先寻到，一会我就给谁做好吃的。”程昭昭说着将泽麟放下来。
……
夕阳西下。
程昭昭和姬君溯两人坐在大殿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在不远处殿群四处奔跑的两个娃娃，他们手里分别拿着两颗发光石。
“他们胆子还挺大的。”
大殿群没有阳光，此时的光线更是暗淡：“如果是我小时候，定然是不敢去的。”
程昭昭犹记得她这么大点的时候，还和程正四处漂泊，那时候她和一些孩童捉迷藏，是不敢躲在黑暗里的。
“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在这。”
的确，只要两个娃娃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们。因为他们在玄演宫最亮的地方。
“你小时候呢，害怕吗？”程昭昭问。
姬君溯回眸，坦然点头：“害怕。不过害怕会习惯的。”
“我听姬爷爷说起过你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他只给你准备了必备的吃食，让一只玄龟每日给你送来。有时候他一准备，就准备了一两年的，品种不多，你怕是都吃腻了吧？”程昭昭深深的看着姬君溯，觉得他的童年几乎是在灰暗里度过的。
姬君溯目光远去，陷入回忆：“有一次，爷爷忘了回来。吃的都没了，我饿了好多天……”
程昭昭心一紧：“后来呢？”
“……玄龟驮着我到了大平村。是村口的一个孩童给了我一个馒头吃。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馒头。”
程昭昭望着姬君溯的眼睛：“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就连姬爷爷也不曾说过这段故事。
“爷爷很自责，一夜白了头。从那以后他没有再去净尘寺。他见我喜欢大平村，就围着那棵松柏，建了院落。松柏成了摇钱树，那里也成了我们的家。”
“救了你的孩童呢？”
“他成了我第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阿岳。他爹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后来他也成了教书先生……”
在姬君溯的述说中，阿岳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清楚的知道他们身份不同的人。
仙凡有别，阿岳百年归老的时候，姬君溯还是那个少年模样。
多年后，姬君溯成了村子里的教书先生。
只是，姬君溯再也没有和村子里的凡人交朋友。
书籍，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程昭昭想象不到看着自己的好友徐徐老去却无可奈何的心情，因为她的年少好友，邶婕、邶锋、刘胖子，清木……他们至今都还在各处活跃着，就算好久不见，可总有见面的时候。
难怪，姬爷爷说姬君溯是最孤独的。
“对了，那只玄龟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她都不曾听说过玄演宫有一只玄龟。
“村口的梨花树。它就葬在那里。”
“嗯？”
“玄龟是玄演宫的守护兽，它无法离开玄演宫。”姬君溯望向不远处的池塘：“它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带我冲破了玄演宫的禁制……我和阿岳亲手将它葬在村口，后来，那里长出了一棵梨树。”
第970章 和你一起
程昭昭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她没有想到连村口的梨花树都透着这样悲伤的故事。
从前，她心目中的玄演宫，是大平村那样的，宁静祥和，村民们安居乐业，康泰一生。
可越来越了解，才发现真正的玄演宫是眼前这样的，一片死寂，永远被黑暗笼罩。
姬爷爷和姬君溯身上都有厚重的无形枷锁，是世代玄演宫人都无法挣脱的。
程昭昭的视线落在远处的泽麟身上，有些不忍。
他姓姬啊，以后也要背负姬氏的命运。
似是知道程昭昭心中所思，姬君溯的声音传来：“在他还没有自主选择能力之前，我不会教他玄演之术的。”
“不。你应该教。”
姬君溯不解。
程昭昭侧首，与之对视：“姬爷爷曾说，玄演之术讲求天赋。如果泽麟有这方面的天赋，你就应该尽早教。你们没能做到的，或许他能做到。”
如果泽麟注定要成为玄演宫宫主，那她希望他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有足够的能力，替自己选择。
最好他能强大到解开诅咒，那姬氏的困局就迎难而解了。
“谈何容易。”姬君溯微叹。
以他如今的玄演之术，也不过是触及了天道的一丝边缘。他感觉到的就已是极大的恐怖未知。
“我知道不容易。这是你们姬氏世世代代都在努力改变的事情。可你们始终要进步，即便你无法办到，泽麟也要想办法办到。姬氏，总有冲破诅咒的那一天。”
程昭昭相信，这一天不会远。
“玄演之术能窥探天机，是福。有此诅咒，是祸。祸福相依，诅咒解开的那天，或许玄演宫也将不复存在。”
姬君溯的话，程昭昭没由来打了一个寒颤。
姬君溯伸过手，握住了程昭昭一只冰凉的手：“昭昭，我很庆幸当初有那样的选择。”
“你是说，你选择将姻缘枝移给了段掌门和君歆？”
姬君溯点点头。
程昭昭撇撇嘴：“这有什么可庆幸的，我一点都不觉得。你不知道如今想要见你一面，太难了。”
她甚至都可以想象的到，这次之后，他们又将会错过无数次见面的机会。
而且，这些错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谁也没有办法。
“可比起你的安危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程昭昭猛然抬头，目光灼灼。
姬君溯从怀里取出一只竹签，程昭昭接过，上面又是刺眼的‘下下签’三个字。
“移姻缘枝之前，我曾给你卜过一只卦。”
“便是这只？”
“是。”虽然具体的大劫是什么，姬君溯不清楚，可那种令人绝望的感觉错不了。他不希望有那一天，他宁愿再也见不到程昭昭，只要知道她在天楚的某个地方，安然无恙，就好。
程昭昭紧握竹签，一下子就将其折成两半，再用力的捏了一把，直至竹签变成了粉末，从指间散落。
“答应我，以后别给我算卦了。”
姬君溯微怔，就见程昭昭拍了拍手，起身道：“我卦上显示的运势从来都不是好的。小时候姬爷爷给我抽的签，我抽了一年有余，每一根都是下下签。我是再也不要见到下下签了。
可我的运气从来也不差，我入了苍剑派，做了九剑神君的徒弟，成了见证升仙梯修复的天运之人。
我觉得我身上是有光环的，而这光环足以将你们玄演宫的卦示给推翻。”
姬君溯微扬着头，看着被晚霞渡了一层金边的程昭昭，哑然失笑：“是啊，你的确是有光环的。”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程昭昭笑得灿烂：“所有以后千万别给我算卦了。是福是祸，都由我自己承担。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姬爷爷也不许。我回头就告诉他。
你们啊，就仗着自己有玄演之术，将这些不该背负的都独自背负，其实这样未必会有更好的结果。
就像你爹，他选择独自一人承担卦示，一命换一命。可最终，南莲夫人半生都是活在仇恨和痛苦里。你们兄弟俩也是凄惨度日……”这话说出口，程昭昭又有些后悔：“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无碍。你说的对。”
有时候独自承受的确不见得能有好结果。姬君溯的神色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