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后面一行进来的几个人笑道:“看来,你们这次的调研会很有收获。”
“张校长。这些是日报的记者。大家今晚还要赶回北京,所以我做主提前来了。”
骆逸云笑着向迎上来的张勇介绍身后的几个人,环顾四周:“不打扰吧。”
张勇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背后想统一口径被人逮个正着,只是不知道骆逸云的借口有几分可信,不要是故意提前来的才好。
“不打扰不打扰。”
此时除了痛痛快快的认命也没什么办法,张勇只好让老师们各自回去,管好班里的学生,在校长室隔壁找了间小办公室,让记者到里面去采访那十名学生。
骆逸云是当地报社主编,在宁泽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了避嫌,她留在校长室里和张勇说话。
张勇等在校长室,却放不下心来,不住的站起坐下、站起来坐下。
“唉,我怕学生们不懂事,乱说话。”张勇对着骆逸云大倒苦水:“学校里把‘春雨计划’拨给男生,也没有任何私心。骆社长,您不知道,能来上学,上到初中的女生,家庭条件一般都是可以的。贫困的家庭,根本不会让女儿读初中。”
骆逸云点点头,知道张勇说的基本是实话。
“我们只发女童的话,很多名额是发不下去的。”张勇说:“学校里想着,这些钱不用就要退回去,既然这样,何不补助给困难男生。唉,学生们不懂事儿,不知道学校的苦衷啊!”
“您说的很是。”骆逸云想到季小冬,对张勇说:“学生们未必会乱说话。况且,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我会让记者们对您也做一次采访。”
“这……这不好吧。”
张勇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不是给咱宁泽市领导添乱嘛。”
骆逸云听出了张勇的潜台词,笑了笑:“我不认为是给咱宁泽市的领导添乱,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让问题变得不可收拾,咱宁泽市的领导还会感谢大家呢。难道说还能不解决问题,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他们两人在这边聊着天,骆逸云看到齐北辰在办公室外边探头探脑,摆手招呼他进来。
张勇见了,笑着对骆逸云说:“北辰这孩子,最近知道学习上进了。”
“季小冬教的好。”齐北辰眼神四下寻摸,没有看到季小冬他们的人影,心里担心,使劲说季小冬的好话:“季小冬讲的有意思,我都能听懂。”
“他们在隔壁屋采访。”骆逸云看出了齐北辰的小心思,照顾他的面子并不点破。骆逸云的教育方法并没有什么不当之处,只是当年齐建国不在家,她也工作忙,等到发现齐北辰苗头不对想要教育的时候,已经有心无力了。
不写作业母慈子孝,一写作业鸡飞狗跳。在经历了几次堪称“惨烈”的辅导功课之后,骆逸云彻底放弃了对齐北辰学业上的想法。对齐北辰的要求,已经变成不违法乱纪,做个好人就可以了。
“我去看看。”
齐北辰在屋里待不住,想要去隔壁看一看情况。
还没动,季小冬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的日报社记者手里拿着一个棕色本子,厚厚的眼镜片遮不住眼里兴奋的光芒。
听到骆逸云说张勇也可以接受采访的时候,兴奋已经不止在眼睛里,整个脸上都布满了笑容。
送记者们离开的时间,张勇问骆逸云:“咱市里是个什么态度?”
“张校长,你就放心吧。”骆逸云笑着向张勇保证。
然而张勇眼皮子狂跳,怎么都不想能够放心的样子。
果然,张勇看着《联合报》又发表的专题调研文章《宁泽市“春雨计划”实施不畅背后成因》一口凌霄血喷出来,这还不算!他刚放下报纸还没缓过劲儿来,电话来了,说市里成立了高规格的调查小组,让他带着学生们去参加座谈。
电话特别点名,其他人可以不来,季小冬一定要到!
第21章 参加座谈会
张勇一把辛酸泪。
想当初,招季小冬的时候以为是个好苗子,哪成想一个学期没到,发现这是一棵“大毒草”、惹祸精!想把这棵毒草铲掉,可谁知她已经在上面挂了号。
祸头子!惹祸精!不省心!净找事儿!张勇一路黑着脸,带着季小冬去参加市里的座谈会。
季小冬跟在张勇身后,走进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办公室中间放着一圈围成椭圆形的黑色桌子,靠墙一侧中间的几个位子上已经坐了人,只有对面门口剩下几个空位子。
季小冬大大方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张勇一进门吓的腿都快软了。这特么规格是不是太高!他心念电转,从来风险都是和机遇并存的,这次说不定是个表现自己再上一层楼的机会。
季小冬看着校长递过来“配合我”的纸条满头黑线,我倒是想配合,怎么配合啊。她现在对为嘛要把她叫来都一头雾水,人家只是个农村来的初一学生啊。难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季小冬回忆自己搞的这些事情,也没有太出格的……吧?
一个、两个、三个,坐在中间的三个人按次序你讲完我讲,个个长篇大论,听得季小冬昏昏欲睡。
“季小冬。”
“啊?啊。”
突然被cue,季小冬肌肉紧张,一下子站了起来。完蛋,表情管理没做好。季小冬觉得自己现在脸上一定是又傻又白的表情。殊不知张勇正在一旁暗暗点头,内心狂赞:不错不错,沉着冷静不慌乱懂礼貌,看一看啊领导看一看,这都是我们宁泽初中教出来的,我是校长,我的学生!
“坐吧。”坐在中间的人对季小冬说:“说说你知道的情况。”
???
我知道的情况?什么情况?“春雨计划”的执行情况吗,刚刚不是已经有人说了?
开起小差一时爽,回答问题火葬场。
“有什么说什么。不要紧张。”
季小冬眨巴眨巴眼,说话人面前的席卡上写着“齐建国”——这就是齐北辰他爹啊,看起来挺温和的一人,哪有齐北辰说的那么凶神恶煞。季小冬试探着问:“我说一下农村女孩子的生活?”
“可以。”齐建国笑着说:“不要拘束,就当跟家里长辈聊天。”
那我可要敞开聊了。
季小冬端起面前的杯子喝口水润润嗓子,开口道:
我认识一个姐姐……后来她死了。我认识另一个姐姐 ……后来她也死了。我认识一个妹妹……后来她死了。我认识另一个妹妹……后来,没有后来。
我认识一个姐姐,季小冬想起在家时听爹妈闲聊,提到的她舅舅家的一个表姐,比季小冬大十岁,今年也不过刚刚二十一二岁,正是女孩子如花似玉的年纪。
季小冬姥姥家从前成分不好,家里穷,她舅舅王成年轻时娶不上媳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又实在需要个老婆,打听到邻村有一家,家里有个疯闺女。所以王成借了辆自行车去了邻村,去的时候驮了袋白面,回来的时候驮了个女人。
王成“娶”了媳妇,转年有了闺女,不到第二年,又有了个闺女,第三年年头上,终于抱上了小子。后来不知怎的,二闺女没养活,家里只剩下已经能帮忙做事情的大闺女和“传宗接代”的小儿子。
等小儿子长到十七八,家里还是穷,王成怕儿子走了自己当年的“老路”,急吼吼撺掇着给儿子张罗媳妇,并且喊出话来,家里没钱,只能“换亲”。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往那里一站,在王成眼里是一笔巨额的财产。
最后敲定了“换亲”的一家,儿子精神不正常,四十多岁没找上媳妇,女儿长到了二十岁,正好拿来给哥哥换亲。你娶我家妹妹,我娶你家姐姐。季小冬她妈听了,托人打听了一下侄女的婆家,据说那家的儿子疯的很厉害,经常无缘无故打人,爹娘妹妹都挨过他的打。
王荣花认为不是良配,特意回了趟娘家,没想到让哥哥赶了出来——女大三抱金砖,你懂屁!那家姑娘屁股大好生养!你季家的人别管我王家的事儿!王成对自己父母当年不拿妹妹王荣花给自己换亲,这么多年没少埋怨。
王荣花身为季家人,阻止不了王家的事儿,再听说,已经是王成纠结本家叔伯兄弟,去找亲家“要说法”了。原来季小冬的表姐,竟然被生生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