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立在窗前,老僧入定,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吞噬掉时间的流逝。
等待,永远是漫长而折磨人的。
“厉小姐目前还算稳定,已经睡着,睡梦中会偶尔喊几声,心跳时高时低,血压稳定。”简珂气喘吁吁,一口气将这些消息汇报完毕。
厉泽勋终于被惊动,转身打量她:“这么快?”
“我跑着去又跑回来的,我有告诉过你啊,我跑步很快的。”
简珂难得开句玩笑话,他们同时想起来,相识之初,简珂到厉家照顾嘉赫,厉泽勋问过她,跑得够不够快。
她的胸口不停起伏,显然刚才用力过猛,未施粉脂的脸颊,因为跑得太快,被染上红丹丹的彤云,漂亮的秋水般盈盈动人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厉泽勋,有安慰,也有鼓励。
“何必。”
厉泽勋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简珂见厉泽勋并没有让她滚,抽了两张卫生纸,蹲在地上捡那些摔碎的瓶胆碴儿,碎碴太细小,一些捡不起来的,她索性用手指去粘起来。
“哎呀!”一声轻呼,手指被划出一道口子,越细小的碎碴儿,边缘越四分五裂,更加锋利。
身前被高大的阴影笼罩,简珂暗恨自己怎么没控制住,非得喊出声来。
“我不是故意引起你注意的,我只想收拾干净些,等厉小姐回来了,屋子里干净整洁。”简珂站起身,小声地向厉泽勋解释。
“你是保洁吗?你是下人吗?我厉家给了你钱吗?非要做这些粗活,非要在我面前受伤博取我同情!你现在知道了,我家也有病人,我妹妹,我亲妹妹!
我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妈,不要再演戏了!
滚,你给我滚,越远越好!”
厉泽勋在简珂耳边咆哮,孤狼发怒了,每一声怒吼,都是最悲切的哀鸣。
简珂转身,朝大门走去,厉泽勋哈哈大笑:“对,这就对了,远离我,我不是什么救世主,那几支药,给小雪用还不够,除了答应你的那一支,我不可能再给你,不要抱有幻想了!”
“啪嗒”,房门从里面扣死,厉泽勋的怒吼戛然而止,出乎他的意料,简珂没有走出去,而是扣上房门,又折了回来。
她走到他的面前,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呢,即使在生气,即使在流血,也好看得叫人心碎。
英挺的眉毛拧成一团,仿佛一道屏障,徒劳的想遮住心事,偏偏瞳仁儿深处惊涛骇浪,乱玉碎溅,即使没有血迹,也一片血肉模糊。
漂亮的嘴唇紧抿,怎么可以有这么漂亮的嘴唇呢,比女人的还好看,粉若惊梅,忍如坚石,说出来的话,都不是他的真心话吧?
简珂翘起脚尖,双手捧起厉泽勋的脸,朱唇迎上去,印在他好看的嘴唇上。
他木木地任她亲着,简珂心无旁骛,细细的,温柔的,镇定的,也是慌乱的。
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他藏起疼痛的样子,太叫人心疼。
她已经做好了与他玉石俱焚的准备,她从来不知道他这么难,是她欠他的。
“嗬……”
厉泽勋终于忍不住,将简珂粗暴地推到墙上抵住。
简珂的大脑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炸裂在空中,将自己炸成碎片,她分不清楚。
他应该同样也分不清楚,那吻时而探寻般缠绵悠长,时而激烈得想找到答案,时而又放弃这一切疑惑,抛开一切杂念,吻得纯粹而动情。
直到快要窒息,两人才舍得分开,天已经大黑,他们近在咫尺,模糊的面部轮廓,在对方明亮的瞳孔里,找得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简珂恢复知觉,嘴唇火辣辣的,肯定是肿起来了。
“你回去吧,布布需要照顾。”
“没关系,有卿余在。”
一问一答,再无声音,两个人仍面对面站着,简珂忽然觉得厉泽勋带给她的那种想逃的压迫感不见了。
他们面对面,她却感到温暖,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药是你妹妹的救命药,我太无耻,太自私。”
简珂向厉泽勋道歉,自从知道了厉泽雪的存在以后,无边无际的自责,一直折磨着简珂。
厉泽勋没有说话,简珂又自顾自开口:“如果厉小姐需要十支药,下周,我妈妈那支药,不要用了。”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中涌出眼泪,多么艰难的一句话,她可以为了救妈妈牺牲自己,甚至去偷,去抢,可她,没有权利替代妈妈,掠夺另一个女孩子年轻的生命。
他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珠:“那药,最多用三个疗程,一个疗程三支,余一支给伯母,可以。”
“可如果这样,你便不能研究药方,无法再制。”
简珂咬着嘴唇,难得的,厉泽勋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竟滑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浅笑。
“你很聪明,布布像你。”
他在夸她吗?简珂低下头,她若真的聪明,就不会干如此愚蠢的事情,无耻得如此理直气壮。
他们面对面,他们各自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厉泽雪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唐月碟还像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
可他们不再那么恐惧害怕了。
两人并肩坐下,什么也不说。
他们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第40章 被猥琐男惦记
将明未明的梦里,纷纷乱乱地上演着杂乱的影像,时而是母亲醒来,朝简珂微笑,如从前般慈爱:“小珂,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相信你。”
时而又是母亲一身黑衣,昔日的温婉秀美被一脸怨恨替代:“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简珂你没良心,没良心!”
不,不是这样的妈妈,我可以为你去死,但我没有权利掌管别人的生死,那如花的年纪,我怎么去厚颜无耻地抢夺她的生命资源?
妈妈,不要怪我,请你不要怪我,妈妈,我可以陪着你去死,妈妈!
想呼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一张口,鲜血狂涌,喷到妈妈的脸上,血流成河,狰狞可怖。
那张可怖的脸笑了,笑得凄凉无比:“我死了,你好好活着,活着受罪吧,我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不——
简珂惊叫着醒来,脸上冰凉冰凉的,一抹,不知不觉中,泪流成河。
“醒了?做噩梦了?”
窗前,厉泽勋站立如松,笔直挺拔,沉稳镇定,仍是简珂初见时,那个岿然屹立的厉少。
他只给自己一夜的时间去软弱。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环顾四周,白色的墙壁床单,简单的衣柜桌子,这里还是康复中心,只是并非在416了。
“很晚。”
厉泽勋惜字如金,简珂也不想再问,挣扎下地:“我该去送两个孩子上幼儿园了。”
“阿彻已经去了,不要担心。”
不知是宽慰还是解释,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情绪变化,想到昨天两人的亲昵纠缠,彼此慰藉,简珂有一丝尴尬,不知怎么面对。
人在混乱的时候,会变得勇敢而又决绝,把一切当作世界末日去玉石俱焚,待清醒过后,生活如常,回到现实中,前怕狼后怕虎,便无法那么洒脱了。
冲动是魔鬼,理智却又是桎梏,成年人的一生都在选择中度过,进也难,退也难。
“都饿了吧?来来来,吃饭吃饭。”
傅瀚吵吵嚷嚷进门,手里拎着几样精美的饭盒,他的性格真让人羡慕,天塌下来,先吃饱再说。
这便是那个昨天被前女友堵在房内的缩头乌龟吗?简珂轻轻点头:“早安。”
“早安。”
傅瀚愣了一下,朝简珂笑笑,低头去摆碗筷。没有人告诉简珂,她是一个可以致命的武器吗?笑时如雍容牡丹,国色天香,不笑又如紫色丁香,清丽雅致。
第一面见简珂时,傅瀚没有仔细看过她,当时一心逃离厉嘉赫的小魔掌,匆匆照面,只觉新来的年轻阿姨身材真是好,厉少原来是个颜腔啊,招保姆都要挑三围标准。
后来才明白自己乌龙了,知道前因后果后,又被简珂的执着所惊异,能在厉泽勋面前永不言败的小强,不管男女,傅瀚还没见过。
及至接触过几次,傅瀚才惊为天人,这个女人不但天生丽质,貌美如花,身上那股杂糅的气质,有时柔若水,有时坚若钢,有时不经意间的微笑妩媚,又风情而不低俗,简直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