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韩忍东外表高大粗犷,不像医生,倒像是位猎人,没想到粗中有细,非常专业敬业。
简珂的心,轻轻地疼了一下,冰雪不怕狂风,怕的就是那突然而至的温暖与明媚。
她有些慌乱,不知该怎么办,她对于曾经的一切,讳莫如深,即使曲卿余问起,她也是轻描淡写,一句“我都忘记了”搪塞过去。
不知为何,在这位相识时间并不长的韩医生面前,她突然有了倾诉的冲动,这个男人粗犷有力,没有那么精致俊美,砂纸质的质感,带来的却是极轻极轻的呵护与安慰。
“我想……也许我可以说一说,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简珂有些不安,艰难地断断续续说出口。
“不急,过来坐。”韩忍东让简珂坐到沙发上,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水,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到简珂的侧面:“简珂,你可以对着我说,也可以对着曾经的你自己来说。
你的委屈,你的忧伤,你的绝望,你的恐惧,你的快乐,你的幸福,说什么都可以。”
韩忍东难得的语气舒缓,不似他平常那般暴躁急切,简珂的内心涌起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就像穿过了时间隧道,一脚踏入过去,往事一幕一幕,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今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个人……”
厉家这间临时改成的病房里,橘色的灯光温馨可喜,不知什么时候点上了熏香精油,是简珂喜欢的迷迭香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过去与现在交替的光影中,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防备解除,身心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时哭时笑,将心底埋藏的往事一一翻出,有的闪着浪漫甜蜜的光芒,有的则血淋淋的全是伤痕。
终于说到今晚,她的声音仍带了一丝别样的恐惧:“我不会听错的,是他,我曾经以为六年了,我早就忘了他,可我今晚才发现,我还是很难过,我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的背影。
我知道,那不是爱,我早就不再爱他了,他不值得,那是一种对于过去的无法面对,在他面前,我很狼狈。
我想藏起这份狼狈,骄傲地在他面前挺起胸膛,也许有一天我会做到,但是现在,我不行。”
一个人将内心的恐惧说出来,并非一件易事,这意味着你在自己的复述中,将这无法面对的恐惧再经历一次,所以许多人,选择了沉默。
只有当你在合适的条件,合适的心境下,勇敢的面对那个怯懦的自己时,才会有勇气将这恐惧撕开,撕碎,才能根除掉这颗毒瘤,从而获得心灵的安宁。
简珂说完这一切以后,几乎虚脱,可是她发现,心头那沉甸甸的窒息感,压迫感,似乎消散了许多,没有那么沉重了。
一炉熏香恰好燃尽,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韩忍东,你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已经一个小时了!”
是厉泽勋的声音,可能是怕吵到嘉赫跟布布睡觉,听得出来,他在拼命压抑自己的焦急
韩忍东起身,点亮房间的大灯,然后笑着对简珂说:“简珂,今天的治疗到此结束,效果很不错,你是个可爱的病人。我想,你现在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
那个人对你来说,不再有那么强烈的压迫感了,如果你下次觉得情绪不对劲,再来找我。”
说着话,他去给厉泽勋开门,简珂却觉得哪里不对劲,越想越奇怪。
刚才她竟然对着韩忍东,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了?这怎么可能?韩忍东说治疗结束,他给她治疗什么了呢?
简珂疑惑地看向韩忍东,他正对冲进门的厉泽勋不耐烦的吼道:“厉泽勋,下次我给病人治疗的时候,你再来吵,我就不管你了!”
这个男人,粗糙,暴躁,并没什么耐心,刚才,她竟然将他当成倾诉心事的好闺蜜了吗?她对卿余都没有说过那些话!
厉泽勋滚动轮椅冲到简珂的身边,见简珂一脸迷惑的样子,空气中漂浮着残留着精油味道,旁边的熏香炉里,最后一滴精油,刚好燃尽。
厉泽勋脸色铁青,直视着韩忍东:“你对她做了什么?”
韩忍东耸耸肩:“你这不是猜到了吗,我对简珂进行了催眠疗法,她这病,应激性痉挛,如果不用心理学上的手段,根本治不好。”
“可是不经过病人同意就催眠,是犯法的。”厉泽勋的脸色越发地难看。
什么,她被催眠了?简珂惊愕地看着厉泽勋,“泽勋,这……是怎么回事?”
“简珂,是我不好,忘了这家伙劣迹斑斑,韩忍东对你进行了催眠治疗,你要不要告他?”
厉泽勋双手扶住简珂的肩膀,深黑色的眸子里映着简珂清丽的身影,他想一直这样看着她,将她装进自己的眼睛里,自己的心里。
“厉泽勋,你要告我?我无所谓,上次被人告,我跑国外待了几年,研究出不少新成果,包括治疗你骨骼的药,这一次,我也不介意再次流亡。
只是,你真的确定要告诉我吗?我对简珂的治疗完全在合理合法的控制之内,简珂全程保持清醒, 说的都是她想说的话,我并有进行诱导。”
韩忍东向厉泽勋说了一大段之后,转向简珂:“对不起简珂,如果按正常程序来,你一定不会同意让我催眠治疗的,所以我冒了险。
我只是很担心,不彻底把这种神经性的病症治好,会成为你生命的隐患。
简珂,相信我,我并无恶意。”
第139章 从地老到天荒
韩忍东走过来向简珂解释,高大伟岸的身影,像一座强压过来的大山,说是解释,声音并不温和,甚至还带了一丝不耐烦,他可从来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斯斯文文的医生。
简珂抬头看着韩忍东,就像初见他时的感觉一样,彪悍的体型,不修边幅的装束,还有那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都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又不是如厉泽勋一般,不怒自威的气场,韩忍东就像一个游走于森林间的猎人,别人在他面前是弱小的、随时会被捕捉的猎物。
简珂终于明白,刚才的她,确实被催眠了,此刻她对韩忍东的感觉才是正确的。
就在刚才,她几乎将他当成了幼稚园里最温柔可亲的阿姨,想拉着他的手痛哭,把所有委屈说出来。
所以,她才会毫无防备的将心事曝光于他的面前,换到现在这样正常的状态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韩忍东说得没错,如果他提前询问简珂的意见,简珂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韩医生,你的催眠术,很厉害。”简珂答非所问,并没有回应韩忍东的解释。
韩忍东不耐烦的挑挑眉毛:“还用说吗?若不是因为我的催眠厉害,我能……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俩商量好没,要是不打算告我,我可先走了。
要是打算告我呢,明天找我的律师谈吧,对了,我的律师你们也认识,傅瀚。”
韩忍东真的说走就走,连厉泽勋和简珂的回答都懒得等。
简珂怔怔地看着韩忍东离开,似乎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厉泽勋要告韩忍东的话,韩忍东的律师是傅瀚,可如果简珂没有记错,厉氏集团的御用律师,也是傅瀚啊!
他们可真是一笔糊涂账,但是最糊涂的人却是她,她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怎么可能去告韩忍东呢?
韩忍东确实只是给她治疗,并口头承诺了保密协议,合理合法。
“在想什么?”厉泽勋靠过来,轻轻搂住简珂的腰,想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发现隔着轮椅的扶手,不太方便,皱了皱眉头。
简珂细心,注意到他不高兴的傲娇表情,搬了个小凳子坐过来,恰好可以靠到厉泽勋的胸膛上。
厉泽勋的蹙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一抹欢喜。
他伸出双臂环绕住她,紧紧地抱着,在她耳边低低的问道:“所以,我们要不要告韩忍东?忘了告诉你,我的律师,也是傅瀚。”
简珂忍不住“扑哧”一笑:“所以,你跟韩医生告来告去,最后,是傅律师自己跟自己打官司吗?”
厉泽勋仿佛才发现这个小bug一般,装模做样的点点头:“哦……这倒是个问题,我怎么没想到呢?”
简珂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双臂环到厉泽勋的身后,抱住他的腰,然后侧脸,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咚咚有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