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走还来得及。”秦姑娘的阴险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她改不了,趁着还愿意给谢见涯选择的机会……
谢见涯不解,这又是在说什么气话?
“你是不是以后都得过这样的日子?”
“你怕了?”
他不是难过秦姑娘狠毒得超出他想象,事实上他一直都知道秦姑娘不是好人。
她连坏人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个小人,即便如此,他就是偏心了。
一想到秦姑娘今后可能都要过着这样的日子,也许东躲西藏,也许只能硬着头皮硬上的日子,他害怕,更难过。
他的秦姑娘被这样一群人当做行走的灵丹妙药,一旦被抓,就只能是沦为牛羊牲畜烹煎的下场,他只是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怕的不是秦姑娘阴险狠毒,也不是潜在的危险,是怕有一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永远失去秦姑娘。
看着谢见涯点头承认自己怕了的时候,秦姑娘的内心还是生出波澜。
她想,这也是人之常情,却听到蠢书生继续说道:
“嗯,怕了,所以才要时时刻刻跟着你。”
秦姑娘顿时喜笑颜开,强自按捺住欢喜,清清嗓子才道:“放心,我会保护你。”
谢见涯也只好笑道:“那就仰仗姑娘了。”
……
后来许多年,蠢书生都觉得他得感谢骆谷这些人,秦姑娘一诺重逾千金,多亏了他们,当然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此刻的秦姑娘在这点小插曲之后还是要马不停蹄去找戚振凝,小队人马走的路也不会没留下丝毫痕迹,他们追出来已经过了四五日,按理已经改追到了。
他们人多一点,但以她对戚三哥的了解,即便不能光明正大放走丁竹姐姐和师父,也一定会尽力拖延时间,等人来。
而秦姑娘失算了,她没有顺利追到戚振凝,甚至没有再见戚三哥,也许是躲开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花费了太多时间,在逼近帝京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丁竹和易昶的消息。
倒是戚家横扫魔教,为武林铲除公敌,为黎民百姓消除灾厄,大功一件永载史册,功绩传得沸沸扬扬,戚家声势更甚往矣。
仿佛捣毁魔教是大势所趋,什么怀忧城和无归林都是臆想出来的强敌一样,而丁竹和易昶也好似从未存在过……
谢见涯见秦姑娘难以置信的神情,只好劝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戚三哥绝口不提,世人慢慢也会将他们遗忘,那他们一定是活在了山明水秀的山脚下,过着快活日子。”
秦姑娘懂这个道理,她自顾不暇,即便是找到丁竹姐姐和师父也只会给他们带去麻烦,戚振凝不提这事儿,最起码说明他们不在他手上,戚三哥也没有给他们透露什么前去搭救营救的讯息,那便是笃定他们安然。
而且……帝京不是个好地方。
至少对秦姑娘和谢见涯来说,非但如此,还是个需要时时警惕的地方,宛如头上笼罩着一片无可挣脱的巨网一样,花团锦簇,却满目苍凉。
被人听到了这番说辞,怕是会当这两人疯魔了,大夏京师是何地,万国通商,互通有无,光是看看百里坊那绣娘的技艺,囊括东瀛西夷的花样,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国泰民安,哪有什么不好的?
可他们看到的不是如此。
秦姑娘说:“这就是你的天下了,你看着满意吗?”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啊,秦姑娘!
“还好,像个牢笼一样。”
不识好歹的年轻人都曾这么说过,多半是些家世显赫,庸庸碌碌又无为无畏的年轻人。
功名富贵若常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张狂的话没少说,他们这样的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戚振凝早就派人盯着秦姑娘和谢见涯了,倒不是疑心他们在帝京惹出什么大乱子,依着这两人的秉性,要不是身世不同寻常,怕是恨不能一辈子缩在深山老林里!
知道秦姑娘面临什么样的追杀,再看他们为了找易公子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也怕他们出事,到底谢见涯的身份在帝京是见不得光的,便乔装打扮去见了两人。
也不是什么要紧话,只他虚长他们几岁,仗着些微的交情,规劝一二。
“戚三哥……”
秦姑娘见着人之后怔怔呢喃了这一句,谢见涯回头看,没看到戚振凝,倒是有一个带着帷帽,黑色劲装的男子分外惹人注目……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身着夜行衣的男子现身帝京茶楼,手持银色宝剑,忽而风起云涌,窗外滚雷阵阵,霎时剑影与闪电相接,白光掀起平地狂澜,刹那风止云滞,来人已不见踪影,徒留一支残败梅花,摇曳在血泊中……
谢见涯:这桥段……略眼熟?不,是我的错。
不过讲真的,有那味儿了……
身无择行
打扮成这样还能认得出来,不知是秦姑娘眼力太好还是该说他们关系匪浅,
谢见涯忍不住泛酸,“你怎么认出来的?”
“没认出来人,是戚三哥的剑和站姿,到底是戚家人,骨子里带着刚正坚毅。”
女子在某些方面总是观察入微的,秦姑娘较之一般女儿家虽是粗糙了些,但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她见过的男子不多,若论熟悉的,也只有朝夕得见的那几个。
师父的站姿随性又潇洒,缥缈绝尘,谢见涯的站姿时而拘束恭谨,时而典雅沉着,戚三哥是站也要站的端正刚毅的人,这份坦荡在何处也盖不住。
那黑衣人听见秦姑娘声音后就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坐下后却是不发一言。
就在他们怀疑可能认错人的时候,那人开口了,赫然是与戚三哥一般无二的声线。
“我本不打算来的,见你们徘徊不走,还是有几句话得告诉你们。”
秦姑娘和谢见涯不解其意,但还是没有出声打断。
“丁教主和易公子无事,只是我也不知他们的去处。”
“今日一别,再见无期,秦姑娘若能再见到他们,请帮忙传话,戚振凝自始至终都只会是戚家人。”
这话秦姑娘后来没能带到。
但她这时候尚且不解其意,还拧着眉头问了句“为什么?”
戚振凝没有回答,只接着说道:“秦姑娘血肉之躯难敌浮世妄念,这世道怕是容不下秦姑娘这样的人了,不要浪费华颜姑娘以命相护的情义。”
就差没直接说“快跑吧,别作死了!”
不过以戚三哥的性情确实不会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但不妨碍理解得直白。
“最后一事,事关谢公子,何去何从,也该有所决断。”
虽然戚三哥说话从来不笑,也惯是寡言少语,但他三言两语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秦姑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所以,戚三哥你还是什么都没说,最后见过丁竹姐姐和师父的人是你,你不肯说,还要劝我走,我去哪?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
谢见涯看着两人之间浓重又尴尬的气氛只好劝解道:“戚三哥的意思肯定是他们无事,这等关头,没有消息反而是好事……”
却见戚振凝并不领情,反而借着秦姑娘的话茬点头后说道:“就是这个意思,我能担保易公子二人安然无恙,以我项上人头作保。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造出秦氏最后的血脉死在骚乱的假象,只要秦姑娘今后再不以风华山庄遗孤身份出现在市井巷陌。”
低劣的手段,那些指望着茹毛饮血救命治病的人,怎么会轻易相信这样拙劣的谎言,疯魔的人也许半生都会沦落到探求这一真相,但不失为一个合情理的脱身之法。
言尽于此,秦姑娘也不能苛责许多,戚振凝以性命作保,不管是在天涯何处,丁竹姐姐和师父好好活着就行了。
“那蠢书生怎么办?”
秦姑娘觉得“假死”这个计策蠢是蠢了些,骗不过知情人,但骗骗那些被谣言唆使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知情人如楚扬墨与林月疏之流是骗不过的,而这些人到如今也不是只会抓着秦姑娘这一个仇人不肯放。
但谢见涯不一样,总有人不允许他逃避的。
“以我的能力尚且做不到让谢公子假死,并且顺利瞒过那些人耳目。”
因为秦姑娘的生死只是牵扯到一些青天白日做大梦之人的妄想,谢见涯的生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也许他们并没有坚定不移站在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