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知我是我(57)

他看着与来时别无二致的景致不知不觉见走到了河边,江风吹拂总有清醒神志的功效,不由得嗤笑一声,秦姑娘是生是死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就算她不赶自己走,他也绝不会陪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送死。

华颜就不必说了,是个只瞧得见秦姑娘一个人的,不过她最后说的一番话就有点蛊惑人心的意思了。

“余生也许还会遇上别的人将这一场萍水相逢权作过眼云烟。”

这是最好的结果,如她所说,也可能半生去寻一个不可能知道结果的答案,面面俱到心思缜密的推测也始终是猜测而已,秦姑娘死后,没人会为他答疑解惑。

而秦姑娘的尖酸刻薄厚颜无耻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在他的记忆中美化,他余生都会将这场相遇当做一场旖梦。

不奇怪,血海深仇回想起来都会有些可笑,狰狞可怖在时间的长河里都会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温馨恬淡也不过分。

谢见涯登时攥紧了拳头,呵,如秦楼月那样的人,日后他回想起来也该是一副小人嘴脸才是,哪怕只是在记忆他也不愿不是真实的她。

他要看着这姑娘,最好是日日时时都看着,不能给她在自己心上留下难以忘怀的美好事物的痕迹。

倒也知道这是顺了华颜姑娘的意,特意说了一番会与秦姑娘同生共死的话来激励他,又刻意将秦姑娘死后他可能会后悔的事提点一二,归根究底也不过还是希望他尽力救上一救。

都是装的无辜的凡人,哪个不是一颗心恨不能长成蜂窝!

精气神回过来后谢见涯就要往街上走,人流攒动比往日来得密集来许多,但他总觉得街上的人潮在向他的两边分散,或者说,这些人在刻意引他往某个地方去。

他想,哎哟,这可真是……浑浑噩噩度日的日子要结束了,黎明前浓重的黑夜也要来临。

穿过人海,他也很是惊异,不由得笑道:“这是灯下黑么?”

逼仄巷子中一样破落的房子,青瓦白墙,墙角下的白坯裂开缝隙,青绿的苔藓扎堆生长,脚下磨得光滑的石板,是他前些日子日日往返的地方,秦姑娘的院落。

只因他没去问过邻家是何人,只当是暮河城普通布衣百姓,再或者这家未见炊烟,未见人影,也可能是无人居住。

谢见涯抬腿便走进了旁边的院落,与秦姑娘的院落比邻而居,隔着一堵墙而已就是天差地别,这院子里杂草长得得有半人高,没人打理,看着像是荒芜许久的院落了。

站在荒草丛中的是位白衣僧人,虽仍是着僧袍,戴一篾帽斗笠,单手执佛言,背对着谢见涯,恍若未见。

“监正大人怎么在这儿?”

“谢公子,你还是唤我白头客罢,小僧料想公子该是有事相求,特意在此等候。”

“神机妙算啊!大师果然不负司天监监正之名,护国寺都是如您这般人才,当今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听着不怎么像是夸赞的话语,白头客心中一叹,他才是因为年少无知的一句箴言悔得肠子都青了,所以他来弥补了。

“公子说笑了,不管怎么说,贫僧还是要来问上一问的。”

谢公子,你初心可改?

书生可以坦然回道:“未变。”

谢公子的初心在那高高的金殿庙堂之上,染着至亲血脉的椅子上,远不是一个穷酸书生能肖想的,所以他不能违心做出和书生一样的回答。

见他不言语,白头客摘下篾帽,轻缓地搁置墙角,僧人持戒,可他的头上竟然有未尽的青丝,佛陀座下的人竟不是生的慈眉善目,反是凤眸凌厉,举止张扬,没有这身僧衣,任谁也不会将他当做佛门中人。

谢公子却毫不惊讶,他早知道这和尚不是六根清净的。

“行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就别端着了,刚才的……当做我没问过”或者自欺欺人地假装要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

“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不难猜,暮河城如今就是是非之地,各方牵扯其中,不过跟你没多大关系……”白头客未尽之言的调侃之意太重,顷刻间翻脸道:“别叫我师父,担不起。”

这话谢公子不管听多少次都不以为然,如师如父之人,如何担不起一声“师父”,他自顾自叫他的,白头客应不应都无关痛痒。

“怎么会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呢?”不管是谢公子还是蠢书生都与秦姑娘身处的江湖近在咫尺,没关系这话说得太满了。

“是跟秦姑娘的江湖有关,还是跟江湖里的秦姑娘有关呢?”

“……”非得句句话都扯上那不知好歹的人吗?

“我其实并不清楚她的仇人是谁,也许对她而言,报仇是件比活着还要重要的事,也许她不会感谢我救她,也许,失去了这次报仇的机会,她会怨恨我……”

白头客无奈,“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舍不得她赴死,哪怕是她自己选择的,又怕自己救了她之后会被她怨怪,可性命攸关,又不是十分难以抉择。

“救。”

“不过我身份上多有不便还是劳您向那位进言。”谢书生卯准了科举的路子,也不过是想日后在那位面前走动之时能有个光明正大进言的身份,他如今还不能光明正大走到那位的跟前,而能靠近天家的人,他认识的,且信得过的只有白头客一人。

“我能给你举荐一个别的人,那位早就怀疑我了,而且,这种事还是要宠臣进言,咱们那位刚愎自用的皇帝陛下才能听得进去。”

谢见涯若有所思,宠臣么?

“你是说……容家。”

“如果你信得过的话,容家少主容安就在暮河城。”

谢公子双手捂脸,差点没脸见人,他想起来他做过什么蠢事了。

他们与容安少主是一同进的暮河城的,在那之前,他差点被华颜姑娘干掉,只因为书生那些毫无自知之明的话,妄图以人品低劣逼退走上不归路的秦姑娘。

也是那时候书生隐隐知道秦姑娘也许还有别的重于自身安危的事要做,而那时候的容安公子是什么表情呢?

谢见涯觉得自己的蠢样也差不多被那位光风霁月的容安公子看了个清楚明白,他还是想要面子的。

“一个个的,不像是冲我来的啊!”

“试剑大会这样的盛事八方来贺非得冲着谁来吗?年纪轻轻的就该有年轻人的模样,别总活在阴谋诡计里,你看看江湖世家的公子哥们,少年意气,风流天成,再看看你,跟在姑娘身边就一副蠢相,到了我这儿来耍心眼儿?”

“我要真像他们那样你还会坐在这儿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吗?早就任我自生自灭了吧!”

老大不小的人了,越发学会了场面话,就是佛祖离得太远了,忘了自己还是个佛门弟子,才学会了世俗的诳语妄言。

布衣书生要是傍上昔日名满天下的秦家姑娘自然活得比现在肆意潇洒,风流天成也不是不可能,可谢见涯也不愿早死在暗无天日的牢里,沦为蛇鼠腹中餐,这才有了今日不伦不类的他。

“容家深得当今信任,荣宠加身,其实我想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帮我。”

一朝天子一朝臣,容家奉当今为君,如果知道谢见涯的身世,没道理放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偏要跟着个无名无分的王子皇孙做犯上谋逆之事。

“不是容家,只是容安一人。”

他也不是不信,只觉得孤身一人的总比拖家带口的人缺点牵挂,既然白头客这样说了,谢见涯也只好信他。

“行,那我也不见他了,只请他尽快给上面那位送封信,楚家既然是他的人,而他又想铲除魔教,我这里有个法子。”

“利用江湖人与魔教相残,朝堂坐收渔利,此举不可取。”

江湖人都不是傻子,无意中伤和栽赃陷害的意思也差不多,反正就是不让对方好过,魔教只是损害了少数人的利益,暮河城风生水起,平白无故的,哪个愿意去做什么肃清世道,舍生忘死的伐魔大义之举,何况真当别人都是傻的吗?

“不过是要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铲除魔教而已,楚家势大却已失了威信,秦姑娘不一样,明面上她与魔教有深仇大恨,善待她不仅能彰显天家慈悲恩义还能借秦姑娘身世之故讨伐魔教,以此笼络对天家或有不满的江湖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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